有关老丁身世,其实,全城人人皆知,都知他是从小被爷爷邹允堂从山厂城的惠金桥边捡来的。
关于这一点,老丁自己也不避讳。据他回忆,那一年他五岁。五岁的他,因为出生不久就开始满身长脓疮,爹娘给他医治过几年,后来再无力救治,便将他丢弃在了山厂城前的惠金桥边,他们希望他自生自灭。当然,更希望他福大命大,能遇上好心人救他一命。
但很快八天过去,因他满身散发着恶臭,周围苍蝇乱飞,竟是无一人肯上前来。最后,还是爷爷邹允堂从京城办事回来,一眼见到奄奄一息的老丁,二话没说,毅然抱起他,朝当时的山厂城家中走去。
待将老丁抱回家,爷爷不但让厨房弄来最好的吃食给他吃,还专门用轿子接来“德寿堂”的柳老掌柜——也就是柳掌柜他爹——前来为老丁治疮。
经过几个月调治,一个枯瘦如柴满身散发恶臭的老丁,不但开始变得粗壮起来,满头满身的浓疮也很快结痂。
爷爷说,他与老丁相遇,绝对是天意。
爷爷说,老丁自小就处处透着机灵和懂事,他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老丁都能够心领神会。这让爷爷格外惊喜。也正因为惊喜,老丁不但很快成了爷爷身边的小书童,后来,还成了跟着爷爷制墨制砚和从事砚雕的主要帮手。
不过,当问起他的身世,家住何处?老丁却只字不提。老丁不说,爷爷便也从不问起。他只是一心一意把老丁当作自己的儿子对待。
而老丁对于邹家,那更是没得说。
可如今,老丁却突然被人暴打而死,爷爷的悲伤自是可想而知。
一想到这儿,邹天明的心就像刀剜一般。
此时一见,临时主管一州事务的刘通判亲自来办案,邹天明心里又突然感到了一丝丝安慰。他知道,只要刘通判肯出力,打死丁叔的凶手就很快能找到,被盗走的杨家砚石也自是会很快水落石出。
所以,待侍候着刘通判带了仵作验看完丁叔尸首,刘通判问什么,他自是说什么。
接着,又到后院,又是一番查看。边查看,又一边问这问那,邹天明又是一一如实答来。
看着刘通判一帮人等如此认真办案子,不但邹天明对他们寄予了厚望,就连爷爷邹允堂、柳掌柜还有丁小满也都对刘通判寄予了厚望。临走时,邹天明也分明看到,柳掌柜还将一锭沉甸甸银子悄悄塞到了刘通判的?口里。
刘通判没说什么。爷爷注意了,自是也不会说什么。
刘通判离开之后。邹允堂仍坚持先让老丁入土为安。此时,丁小满倒也不再说什么了。
当然,丁小满不肯再说什么,能老老实实与邹天明一起,为老丁披麻戴孝守灵。还是因为爷爷邹允堂不但把安葬老丁的花费全都揽了下来,还让柳掌柜和乡邻从后院,把六十岁上就为自己打制好的一口紫檀木棺椁抬到前院给老丁使用。
爷爷邹允掌的这一举动,更是把丁小满感动的呜呜大哭,恳求爷爷千别别这样,见爷爷挥手。他甚至走到棺椁头前,双臂一用力,便将一口大棺椁头部抬起,然后,整个人钻到下面,就要把棺椁背回后院去,更是被爷爷邹允堂坚决制止。
爷爷说,老丁一向被他视如已出,二人亲如父子。如今,老丁又因为邹家被强人所害,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对不住老丁。
爷爷这话,也让蛮横惯了的小满顿时觉得,再不听爷爷的话,一味要先去寻杀仇人,为爹爹殉葬,怕是要遭天打雷劈了。
有了倔驴一样的丁小满配合,一切便很快变得顺利起来。
待安葬完老丁,爷爷邹允堂又是拉住丁小满的手,问他今后如何打算?可否就此留下,大家一起过日子,待为他张罗上一房媳妇之后,愿另起炉灶,再另起炉灶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