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丽妃没来由一阵惊慌。
“别怕,朕出去看看。”
下雪了。
雪花纷飞,如回忆一般轻柔而沉默。是它唤醒了我?下面的花园里,积雪已然很深,盖住青草,为雕像披上洁白的外衣,压弯了矮树枝头,令异军想起很久以前的夜晚,想起了长夏里的童年。
离开长夏里那一天,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下雪。当时的雪花没有今天这么大,他心想,当奶妈万丽芳拥抱我时,它们就在他的发际融化,而他做的雪球怎么也做不工整。那个早晨的欢乐,令他不禁隐隐作痛。胡大叔抱他上了马车,他迎着细雪,出长夏里奔向那宫禁森严的紫禁城。
雪花飘进房间,丽妃下意识地裹紧毯子。异军走下台阶当他接着打开通往花园的大门时,眼前的美景让他不由得屏住呼吸,惊讶于那份不属于人间的宁静。雪花飘啊飘,悠远的暗香与孤寂,它们沉甸甸、不受打扰地着陆。人间的全部色彩纷纷败下阵来,遁逃无踪,唯有黑、白和灰:白的殿顶、白的雪和白的雕像,黑的影子与黑的树,灰的天空。一个纯粹的世界,异军心想,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
他如梦似幻地踏步出门,靴子在顺滑的白雪表面留下及踝深的孔洞,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走过结霜的矮木丛,望着细瘦的黑树干,不知自己是否仍在梦中。飘飞的雪花犹如情人温柔的亲吻,划过脸庞,因体温而融化。他来到花园中央,站在倒塌、半埋没的哭泣女人雕像旁,闭上双眼,举头向天。他闻到雪花的舞蹈,品尝着雪的滋味。这是长夏里的滋味,清白的滋味,梦的滋味。
当他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已然下跪,却不记得其中经过。天空泛白,黎明来到。这是新的一天,他心想,指引着未来。可他渴望的却是回到过去,祈祷能回到过去。他应该对谁祈祷?
他拾起一把雪,放在指间挤压,轻松地捏成湿湿沉沉的球。异军继续运作,指上运力,直到雪球浑圆、洁白而无瑕。夏天里的一场雪,有个早上,当他走出来,遭到小虎子和二狗联手伏击。他们一人握着十来个雪球,而他什么也没有。小虎子站在密闭桥梁顶上,他抓不到,所以追的是二狗。他俩奔过马厩,又绕着厨房追跑,直到双双喘不过气。他本可捉住二狗,却不防滑倒在冰面上。二虎子关心地跑过来看望,问他有没有受伤。当异军老实地回答“没有”时,劈面又挨了一个雪球。他不甘示弱,抓住二虎子的大腿,将其掀翻在地,把雪往头发里塞,直到最后万丽芳走来,将嘻嘻哈哈的两人分开。
而今我有了雪球,又拿它来做什么呢?他望着手中可怜的小玩意儿,悲伤地想,这里没有人跟我打雪仗。异军松手,雪球砸在地上,碎了。但我可以做个雪骑士,他决定,或者……
“不对,现在才是八月天,怎么会下雪?”异军一下子反应过来。
“陛下。”这时有人叫道。
“谁?”异军回头看道
“是我,度北大。”只见度北大跪在地上。
“你怎么会来这里?其他人呢?”
“陛下,臣罪该万死···臣是来···取陛下性命的。”
“什么?”
“取陛下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