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这样的现象,她早已习以为常。对于这双能见到奇怪景象的眼睛,还得从小钰十岁那年说起。她时常在无意中,精神集中的那一刻,看到虚空之中有六个半透明的红色圆形闪烁着,一行三个圆,共两行,第三行是一个与前两行圆形整体等宽的一个大的半圆,大半圆水平线以下部分是缺失的,只有上半部分。这幅图像与她的视线刚好平行。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眼花,后来发现,这东西,不仅在她精力集中时出现,而且在课堂上也莫名奇妙的出现,出现在讲台前、黑板前、老师晃动的身影前,总之,小钰看向哪儿,它便出现在哪个方位,她试图摆脱这幅闪烁不定的图像,但发现无济于事。
那几年的时光里,只要她闭上眼睛,瞬间就能见到极远之处的平常或奇异景象,但她的眼睛是健康的,没有任何疾病。医院的眼科检查显示的结果一切正常。爸爸妈妈也算放下心来,只是妈妈隐约觉得,小钰的眼睛有些特别,很像有些人口中所提及的“遥视”。当然,小钰对于自己日常见到的一些奇怪景象,或是人与事,她从未向外人提起,担心同学们会害怕,她只是偶尔会告诉妈妈。这六个半圆一直跟随至小钰即将小学毕业,随着贝勒爷——仙仙的到来,这六个半圆才消失不见。但小钰能看见的奇怪场景和东西更多了,而且次数十分频繁,与之前相比,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她依然觉得这倒也没什么,不影响她正常的生活和学习,尚无大碍。
正当她陷入往事的回忆里,突然一声呼唤打断了她:“蓝雀,是你吗?你终于来了?”小钰回过神来,一个头戴深蓝色毛毡贝雷帽的白色卷发老妇人喊住了她。那身与帽子同色的羊毛长款双排金扣的翻领大衣,令这位将近古稀之年的老妇人格外洋气。那顶深蓝贝雷帽左侧的一小块不规则黑色丝网纱,自然的斜在一侧,精致优雅。老妇人站在列车即将驶来的站台前,痴痴的望着小钰。“阿姨,我不是蓝雀,您认错人了。”小钰淡淡的答道,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黑色铁轨和东方。“怎么会呢?你们明明长的一模一样……”老妇人疑惑的问道,原本打算伸向小钰的手臂又收了回来。“阿姨,我真的不是蓝雀。过去诸缘,放下且罢。”小钰平静的答道,随手轻轻一挥,原先民国时期的站台、铁轨、老妇人消失不见,这里又恢复了原样,小钰站在了外公外婆家东边的广场上。
当她从往事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时,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外公外婆家的大门口,原本打算前往西北海滩的她忽然停下:咦?大门怎么是开着的?小钰望着敞开的一扇大门,心中不免有些诧异。她记得爸爸妈妈上次回来帮外婆拿衣物的时候,大门明明是锁好的,门怎么会开了呢?她带着疑虑踏进家门,远远看见东侧厢房的门也敞开着,里面好像还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看着有些眼熟。“嗨,你们将那些插排、机顶盒记得带走,哦,还有西边的那个铝盆。”头身蒙着深色的旧棉布男人说道,小钰走近才看清:那男人的模样正是哥哥。她迅速望了望靠近大门东侧的石墙,生锈的铁钉上正挂着一个缠着白色电线的白色插座。插座下方50公分高的石条桌上,摆放着一个黑色的机顶盒。正在忙里忙外拿着杂物的人,都是些陌生面孔,小钰从未见过。
正当她充满疑虑时,那坐在东侧厢房内靠近敞开的蓝色木门的哥哥,突然又变成了外婆的模样。随后大街上传来一阵鸣笛声,一辆九十年代的白色金杯车停靠在了大门的东侧,车上下来了四五个青年男女,看着十分眼熟,一身浅驼色西装的男子,将一位黑色衣裤的老太太搀扶着下了车。灰白短发的老人笑眯眯的接过一个女人递来的龙头拐杖,那双穿着老式黑色布鞋的三寸金莲,在拐杖的支撑下,和众人的搀扶中,慢慢落地。这不正是自己的外曾祖母吗?她记得外婆的母亲在十多年前就过世了,而此时围绕在她身旁的青年男女,正是小钰的两位舅舅、舅妈。另外一位年轻女子也是亲戚,但小钰对她印象不深。那两位舅舅是外婆其他的两个姐妹的儿子,而他们此时的容貌、衣着打扮是九十年代的,外曾祖母也是。按这样推算的话,小钰那时才5岁。她意识到,这些化作她亲人模样的魂灵们,正在玩儿过家家,所以才有了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她没再理会那些魂灵们,而是转身踏入了屋里。正当她望着锅灶周围的物件,撩开东侧卧室的帘子时,原本熟悉的环境变成另外一幅景象:铺着金黄地砖的长廊上,南侧的白色墙面、门窗的办公室里,坐着三四人。两个短式卷发的中年女人正坐在进门南侧十步之遥的白色工位前,说笑着,她们正讨论着,等斜对面房间的宴会结束后,好将那些尚未启封的酒水整理好,拿回办公室,留着下次宴请宾客时再用。工位前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儿,此时,站在桌前,俯下身子,听着两位中年大姐的忠告和需要注意的礼节。女孩儿倒是听的认真,连连点头,面带微笑,那低低卷曲的马尾上面的枣红色镶嵌灰蓝刻面大水钻的蝴蝶结,也随着脑袋上下晃动着。听罢,她转身整理了一下浅灰的薄薄羊毛V领开衫,和白色衬衣上的雪白蝴蝶结,又向下扯了扯枣红色的到膝盖上方的修身棉布短裙,随着脚上的那双黑色漆皮亮面高跟鞋,哒哒哒的走向对面的宴会厅。
她轻轻转动了一下金晃晃的圆形门把手,悄悄推开白色浮雕的欧式大门,见里面的宾客正觥筹交错,拿着刀叉或是碗筷,谈笑风生。红金繁复花纹的欧式地毯上,至少有一百来桌的客人。每一桌上都摆满了中餐和西餐,配套的白色圆桌和座椅。桌布是统一的白底暗花织纹,距离桌布边缘大概10公分的位置,用金色丝线织成的丝绦围绕桌布一圈儿,自然的弯曲于垂落在桌侧的整张桌布靠边位置,金光闪闪,富丽堂皇。女孩儿见宾客正畅聊欢饮,暂时未上前打扰,她安静的站在了靠近白色大门的东侧。这时,一个光头健硕的黑色衣裤男人,背着一只双肩包正往宴会厅靠近西北角的大门走去,步伐急促。那扇门刚好通往宴会厅的后厨,在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