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慎思吃了碗水,便说起王仙芝的情况,他是没想到的,他这哥哥如此人物,响当当的黄河大侠,住的竟他张摇尾相似,也是个三合院子,只是更宽敞,更干净。嫂子穿得检素不过,无锦无彩,无金无银,看着便贤惠,颜色是有的,只是愁得老相了,鬓角似乎都有了白发。话是拣着说的,闹镇州、受伤一类事都没说起。许氏也没坐,站在门口,拦了小厮在身前,只听不问,眉头已舒展了不少。王重霸听完便仰脸向后问:“娘,爷有了信,明天便去外家好不好?”他娘不置可否,捏了捏他的肩。
王重盈也是听到最后才问了几句话,道:“我阿叔能在河北存得住身子倒不着急回来,官衙虽问得稀了,事情毕竟没了,高相公也还在镇的。婶娘,是不是来?”许氏道:“我唯愿他平安!”
张慎思便问起尚君让,说他分了道,合当到家了。王重隐道:“也不知道端的,他家在城南有块土,他爷娘又难处,罪都是我阿叔的,见了我也是恨!”许氏便道:“长满,那你得去他家看看,这事不小!”张慎思道:“你要是不好去,指个路与我!”王重隐道:“也好的,蔡叔、徐叔就是这城中的,楚叔家在城外葛家店一带,这都不敢劳张叔,我去便了!”正说着,毕师铎外面张声进来,将了一坛酒、三包熟食和烧饼。
许氏将了杯箸来,毕师铎也坐了下来,他的话倒多,张慎思略了没说的,也几乎吃他勾了出来。最后张慎思也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没问:“可知道季逵的消息,哥哥嘱咐要问的!”毕师铎道:“我知道,我家的祖茔便在曹州,年前我回去了,正好遇着黄白衣他爷出殡,他也穿了丧服混在队里!”许氏哟了声,王重霸便鼓着眼去封他娘嘴。
王重隐道:“黄皓他三叔回了?”毕师铎点头,道:“一县都说黄白衣气杀了生身的爷!张兄弟可能不知道,这黄白衣是一州闻名的大才子,能文能武,有身有貌,都说是将相之才,一入长安是必得状元的,谁想散了千金,竟是空手而归,草打的明经也没得着,他爷有脸对不了乡党,如何不生出疾病来!”张慎思点头,道:“这种事多是举子气死,爷娘痛杀的!”毕师铎道:“黄白衣我也见了,壮旺得很,要气杀也难!”笑了笑,转了话,问道:“兄弟,你河北可也有谶语?”
张慎思嘴一咧道:“多过头上虱!幽州说幽州要出天子,镇州说王家要混天下,我们魏博说大府迟早要住真龙,可惜他娘的说来道去,也没我张家的名姓!”都笑了。毕师铎道:“谶语还是有的,如本朝太祖皇帝、则天皇后,只是终究也料不着是谁。那年庞勋作乱,贼将孟敬文便说得了谶。这两年更是怪的,曹、濮、郓到处都传唱:金色蛤蟆争努眼,挑动曹州天下反!小厮们更是将了作戏,也不知是天为之,还是人为之!”张慎思道:“天也罢,人也罢,家中不做皇帝,怕反怎的?”都笑了。三人说话到晚,王重隐他娘寡居,也不便留客,毕师铎便邀了张慎思去了他家歇了。
第二天一早,王重隐便唤了过来,说他婶娘备了些粗饭。毕师铎有事,径往市中去了。到了这边,蒸鸡、糟鱼、杂羹已在案上了,王氏给两人斟了酒,却依旧退到一边站着,搭了话便道:“兄弟要是再见了你那哥哥,只把话与他说,我子母俩个在这里住不得了,他既不成个依靠,我只得回长垣依我的爷娘兄弟去!”张慎思哎哎地答应了,也不好说话。匆匆吃过饭,还将昨天那个银饼掏出来,只说是王仙芝捎的,王氏便也收下了。张慎思也不再坐下,道:“嫂嫂,慎思这便辞了,甭管尚二兄弟在不在,我去望望便走,好让哥哥放心,也好让嫂嫂放心!”出来,张慎思却对王重隐叨叨起来:“尚二要是没回,你阿叔也不得回了,还不知如何去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