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孩儿却没了,阿萝三个丫头哭得抽抽泣泣的。腾氏却失了魂魄似的,看见自己到跟前眼珠子也没有转动一下。那奶子因问不应腾氏,还等着拿奶孩儿钱,见着皮日休便道:“学士爷,也是命!能折断的不是好镔铁,会夭折的不是自家儿女!”皮日休将了钱冷脸将她请了出去。
到了晚上,腾氏忽然望着丈夫开了口:“我要回家,我要回苏州见我娘。”皮日休抹着泪应了声,这样最好,或许孩儿来错了世界,他也来错了世界,但孩儿也好,他也好,都是要归祖茔的!
可是事情并不顺遂,逢着大行皇帝的山陵之期,嗣皇帝御正殿,内朝外朝都是乱嘈嘈的。后来,裴渥又出院往蕲州做刺史去了,院中人手不足。沈云翔说朝廷不放另有缘故,浙西是天下膏腴之地,节度副使是清官贵官肥官,历来便为势门子弟、权要亲故所觊觎,是有人不想拱手相让!撺掇他使钱帛通通关节。
皮日休也不管,他六七品的俸禄哪有钱帛通关节,腾氏身体虚弱,也不着急走。得了闲便往街上寻罗隐,此公却真像隐身了一般,到处也不见。
一日寻到广朋旅舍,李十八娘还是咋咋呼呼地,唇枪舌箭地肆意欺侮穷寒的士子。问起罗隐,她哈哈长声一笑,扬声道:“罗老儿,发达了,做了郑相公讳畋的东床了!”店内人被她一鼓,都笑了起来。皮日休看他们笑得古怪,知道不是真话,便问究竟如何了。李十八娘道:“十日八日前,郑相公使人寻,罗老儿便欢跑着去了。到了相公宅上,郑相公便在堂上与他论诗吃酒,却使了小姐在簾后张看。原来这郑小姐是个女学士,最好读罗老儿写的诗,郑相公见女儿如此,恐因思慕落下什沉郁之疾来,便想不如顺手推舟,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姻缘。便如此这般说知了小姐,小姐虽羞臊满面,心里却也是欢喜的。罗老儿吃酒之时,那小姐若是在簾后相中了,便将腰下玉佩撞个响出来。翰林爷,你老猜怎么着?”
“怎么着?”
李十八娘将手一拍,哈笑了半天才说道:“没想这郑小姐窥了罗老儿的面,唬得转身就走。郑相公听到玉佩乱响,以为相中了,欢喜不已。得间便往后面取定情之物,到得小姐房中,却见小姐将罗老儿的诗也扯得粉碎,正丢在地上踩!可外面管家不知道,说知了罗老儿,罗老儿欢得不知是好时,郑相公却在里面下令逐客。事情一嚷出来,罗老儿自觉没脸,一脚游西蜀去了!”
皮日休得了最后这话便转了身,也是岂有此理,果有此事,那郑畋也不过尔尔,小女儿家好色不好德也罢了,他一个所谓“海内人望,宰相之才”也如此,以小女儿家的好恶为好恶,那与小人相去几何?一日入相,天下又何所望!名公如是,百姓如是,这长安真使人不可耐!
事情直捱到五月上旬,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裴坦突然没了,刑部尚书刘瞻再次入阁为相。没几天,皮日休外任浙西节度副使的诏书便下来了。皮日休这才启身,依旧从蓝田关东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