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洪怒声大嚷,而李用的副将见已挣开,索性大声呼射。盖洪不知前面虚实,以身殿后,遮格呼撤。李用也不迫,待敌跑出箭程之外才挥众追蹑。
而此时在羊角山下的大寨中,两千五百将士已经检看了弓刀,开始裹甲了。大帐里酒肉飘香,管弦未止,李重霸两只手扒着一个烂熟的羊头,掰扯下肉便在旁边的蒜酱里一捺一裹,稍抟之后便塞在了口里。两只眼睛抬起来,看着舞着的一行营妓,肚腹内又将所有的布署过了一遍,李用领了两百骑兵、三百步兵扼了东道,王玫用同样的兵力扼了北道,王璠集了七百人坐镇小王庄。这三处都可以放心,倒是将这“王重隐”于阵前斩讫后,遣谁首攻,他还没有思量好。
这时,张楚便端着酒离了席:“押使,张楚奉一碗酒!”到案前便跪下了,将酒举得齐了额。众人便说道:“张都将奉酒,那是要抢先锋,得头功,趁大注钱财!”李重霸不接他酒,问道:“张楚,你这碗酒是要换什?”张楚嘿然道:“便是他们口里的言语!”咄,肠子里能跑猪了!李重霸将手在腿抹了抹,起身接了,嚷道:“这酒可有人争争?”诸将却说:“咱又没妇又没子,争什!”李重霸有些恼了,张楚所部的一千人是最后到的,还携了两架砲车,又是大将,如何好充得先锋?
“孙用和!束诩!”
孙用和便是庞勋后五虎孙章,庞勋一死,也将表字作名,李重霸往微山寨时,独山寨一般就是由他押的;束诩是淮阴人,一口刀一只渔船在淮水里营生,李重霸受命攻泗州,这厮投奔过来,便一直随在亲队里。
束诩将酒碗一顿,嚷道:“押使,我夺他的作什?”孙用和早已没吃了,用手在耙擦乱的胡须,笑道:“张楚,问你讨两样物什,你肯予我时,押使有命我也不应!”张楚笑道:“金的银的可不行!”孙用和道:“不是!我听人说你身上有条擦汗的红巾子,便是它了!”张楚道:“什好物,我那浑家的擦脚布!”孙用和道:“张楚,说你村吧?妇人是什?油浸蜜饯的风物儿,哪块肉不香甜?肯便将来!”旁边侍酒的营妓都掩口笑了起来。
李重霸看着也有趣,便道:“用和,这酒你吃!”孙用和便起了身,张楚却是伸手一拦道:“你不让我?那我也不让你!”整个身子也拦了上来。孙用和道:“嗬,张楚,你这是要耍赖?”张楚拍着胸脯道:“打我这里三拳,我倒了,酒便是你吃!”这张楚以前与人佣力时,僧多粥少,他便是这般将身一拦,叫人打他三拳,因此萧县识得他的都唤他“张铁砧”,到了军中又讹传作“张铁枕”。
孙用和也是力雄百夫的,这些年在山寨坐交椅,养得比往年肥大了,威风也见长,军中都唤他“独山虎”,虎须少人敢触,虎尾无人敢踩,这时便狰了脸,呵道:“启开!”张楚道:“你…你打我一拳嘛!”军中争锋是常事,也是要争一争才扬得起战意,可真动手却没有的。李重霸要唤,孙用和已是一膀子撞了过去,蓬的一声,张楚退了半步,还是拦着。孙用和着恼,一拳便挥了过去,砸在了张楚嘴上。张楚嘴里有了血,他的指节也破了,再要上去,李重霸便呵了一声:“好了!”张楚退了,孙用和也转身坐了,酒他不吃了。
这时营帐一掀,牙卒递进了王璠的书子。李重霸接过来一看,见上面写着:“王璠上启押寨,适才逻骑拦得一独山伤兵,云兖州围山,情势紧急,请速回军相救。再三讯问,情辞未见破绽。吾恐军心摇动,不敢遣人,书此以达。”李重霸瞬间便凝住了,小王庄有他遣一队人在那里,若报者有假,以王璠之智,是验得出真假的。兖州南下独山不过一百五十里,曹翔心狠手辣,治军严厉,只要有这个心,不管将士愿不愿年节出剿,也是驱得动的!
帐中诸将见李重霸脸重眉紧,知道出了事,一时都敛了声气。这时外面又报了进来,却是李用遣的,报知在苦李庄与盖洪接了一战,敌将小挫,向东北远扬了去。他并没有远追,在往外折了。
“报!”
“什事?”
“砲车已经合好!”
这时,角声已毕,将士待命,随时可发,随时可战。李重霸没有再犹豫,果断下达了轻装回援的命令。攻王仙芝只是为了撬动王璠,与自己厚接这两日,王璠已是难作良善百姓了,王仙芝便成了山野中的猎物,攻之可,舍之也可。而一旦独山破,则微山必破,根本一失,数年心血便得毁于一旦!命令很快被传递下去,各部迅速涌退。砲车留下了、营帐留下了,张楚领五百步军殿后,继续擂鼓作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