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被迫点亮的月亮拖着滚滚星辰,忙碌了一天的刘彣只敢休息两个小时,他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求生之上。一次懒睡带来的后果可能是生命的就此终结,为困兽之举,坐吃山空不可取。
他停掉制氧打开舱口,以笨拙的身姿往外翻。看他身上,航天服修修补补,背后背着两罐氧气瓶,脖子斜挎着小小的工具包,手里拎着一把用航天材料拼接出来的长尺子。尺子宽三十公分有余,长度达到了一米,看得出来这把武器的主体就是某个储物格的盖板,为了方便抓握,他拆下了一段扶手用以充当握柄。这身行头少说一百五十斤,小山一样压在刘彣身上,急剧消耗的体力带来的是对于氧气的迫切需求。
此外,他还在左臂上绑了一块表,这种表不光有计时功能,还可以探测温度、湿度。之所以要带一块表出门,刘彣考虑的是不要因为忽略时间而导致氧气不够返回所用。
他将计时器时间设定在九十分钟,从容跃到地面后不忘关掉舱口,他可不想等回来的时候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在等着自己。
此时的沙暴已经停掉,原本干裂的土地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沙土,白色半球没以前那么漂亮了,表面一层灰蒙蒙的。刘彣抬头平视前方,一颗月亮明亮的挂在九霄之外,这颗月亮同刘彣所熟悉的那个月亮一般无二。
记得民用航天器发展兴起之际有一句特别流行的话,说宁教贫壤安家宅,不上九天赌富贵。虽如此说,可当时的外太空确实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也因过高的风险损失掉了不少的能人异士,只有抱着赌徒心态的人才得以富贵险中求。
抛开纷杂的思绪,他无比警觉的环顾,一双眼睛如狼一般锐利,在银亮的月光下几乎要射出骇人的光芒。从双手握住的握柄可以看出,他异常的紧张。那把手枪现就躺在工具包里面,为了方便穿航天服也能使用,他给手枪的扳机护圈拆掉了,不然手指头都无法扣动扳机。
他蹲在地上随意去摸索地面,仔细观察过才知道这地全是冻土,借助了长尺的帮助才勉强在冻僵的土地上划上了一个箭头,随即在箭头旁写了一个大大的一字。紧接着,他抬头去看月亮,这趟行程他将要以月亮为参照物,最晚两个小时后再返回。
然当他第二次抬头仰望苍穹去注意月亮,充满昂扬斗志的脸上被大大的震惊所取代,嘴巴由于震撼缓缓张大,整体切换为诧异。
且看月亮还是那么皎洁透亮,周体是淡淡的白色,比刘彣总是见过的那个月亮似乎要大一点点。明月照高墙,流光正徘徊。月球环形山成为远方无法涉足的异域他乡,这一夜万里晴空,云随着白天而远去,月明星稀,所见之处的星光一闪一过,还有一道流星渐落一方。
但以上都不重要,那不是刘彣为之震惊的理由,真正令他心脏狂跳的是天上正在遨游的巨大生物,每一只散发着异样的流光。那分明是一群正在缓缓飘过的鲸鱼,每一头都如瑰宝一般亮着通体的蓝光,庞大的身体一抖,亮蓝色的粉末纷纷坠落,使得每一头鲸都如同宽带着一片星辰一般,壮美至极。
天空好似成就了一片海洋,发着蓝光的奇异鲸鱼们尽情穿越,舞姿翩翩,一群又一群自一个方向统一飞往另一个方向,井然有序。
刘彣面对如此怪诞的景象收起了满面惊诧,相反,他居然陶醉了,陶醉于壮丽,陶醉于奇特生物的美轮美奂,陶醉于这个世界夜空的宁静。
如果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夜里不是灯红酒绿的喧闹就是失意之人的纵酒狂欢,街上车流不息,为了生计而奔波的人永远不知疲倦,空地有嘹亮的音响和摄人心魄的舞蹈,楼层内是正在紧张学习的孩子和盘算着柴米油盐的成年人。
非要说夜晚还有什么令人耳目一新和心灵开阔的美景,也不外乎月光下风吹草地卷起的浪花。宁静并非独自一人的郁郁寡欢,只有摆脱生活的枳浩才享受片刻的安宁。
刘彣在片刻失神后赶紧把飞走的思绪拉回来,他的状况不比别人好,别人为的是生活,他为的可是生存。在一个不知何方的世界里,每一步都是未知的,每一步都是凶险。
由于夜晚晴朗,所以光照很足,行路不需要打开航天服两侧的照明灯。当计时器的时间已在不知不觉中稍稍流逝了两分钟之久,刘彣不敢再多做停留,终是迈步向前。
行走在赤红色的冻土上,每一步都有不小的重量,沉重的装备使他身体上倍感疲惫,为了提防随时有可能出现的怪物,更令他心有顾虑。换言之,这场行程是对于身心的双重磨难。
他粗略计算过,假设他的步速是每小时五公里,那么他这趟的行程在顺利的情况下会走七点五公里,如果氧气消耗少,最好也就八公里多一点。其他事情都能够冒险,唯独在氧气上含糊不得,稍有差池,即使是差了两三分钟的时间也足够致命的了。这还是全程顺利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倘若遭遇了白天那种淡绿色的怪物,能全身而退已实属不易,更不必谈什么继续深入的问题了。
氧气总共还有两天多的消耗量,所以他必须每三四个小时回去补给一次,没有什么发现的方向不要再浪费时间,换一个方向继续。如果再算上睡眠和短时间恢复体力,刘彣一定要把时间控制在五个小时。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八次外出探索的机会,分别向八个方向。
然而实际上,以人的视野来说,他估计出门四次便足够了,并且他无法保证下一次还有没有这么晴朗的夜晚和这么明亮的月亮,所以白天更是需要加班加点工作的时候。
以上都是他本人的计划,真正决定刘彣是否能存活下去的最主要因素还是水,只要找到水源,他便可以用返回舱的制氧机制出更多的氧气。这需要用水来持续不断的补充维持,所以他只求水源能距离返回舱近一些,水上的冰层不要太厚,或者退一步,只要氧气能支撑到的地方有水也行。
电的方面不是最紧要的问题,他所乘坐的返回舱是可回收再用的,搭载了更多的部件就有了更大的体积,整体造型是一个半径三米的半圆球。半圆球底部有反推力喷口和起落架,两侧有用于调整姿势的排气口,顶部装有三具降落伞,更加轻便坚固的材料,以及庞大的缓冲装置。为了运作这台大机器需要更加多的电力,所以在外壳上装着覆盖有一层防高温摩擦镀膜的太阳能电池板。
虽然说返回舱头朝下落的地,虽然说撞击已经毁坏了三分之二的电池板,如果仅限制于生活使用,还是满足刘彣任由挥霍的。
他一边小心翼翼的行走,一边心里盘算着事情,每当有淅淅嗦嗦的动静都会让他充满警觉。月光、星光、鲸鱼群散发的蓝光倒映在他的面罩之上,眼前是低温之下的荒芜。偶尔有残余的风扫过去,零落的散沙也会乘风而起,加剧了他对这个神秘变化的陌生世界充满的无限好奇。
一切都应该有科学的解释,比如在这般缺氧的情况下,生物依靠什么来生存?比如鲸鱼为什么能发光还能在天上飞?再比如这个低温的地方有没有绿色植物存在。
关于最后一点,刘彣的期望并不怎么高,因为如果有大量的植物生存,那氧含量不该这么低,地面又都是冻土,植物生长起来定然需要极大的毅力。水源又是一大要素,这个荒凉到极点的破地方连一根仙人掌都看不到,现在刘彣都觉得他找到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愿放弃渺茫的希望,虽然他已经认定了自己很可能不在熟悉的地球上了,可头顶那个相似度高到离谱的月亮依旧在给予他小小的期盼。
刘彣看了一眼氧气含量,单个气瓶的存储量还没过绿色区域,指针介于黄绿色交界处,这比他计算过的要好一些。计时器走过了二十五分钟,他估计自己距离返回舱有两公里了。于是他回头,身后的返回舱只有指甲盖的大小,当他准备回过头赶路之时,眼睛被天上正在落下来的一片蓝光所吸引。
蓝光是天上鲸鱼划水抖落下的粉末,由于时间的推移,飘荡在天上的蓝色粉末越来越多,像抛飞出去的荧光液,又像经风力传播的花粉,更像从无穷宇宙投下来的星河。
刘彣感叹其美丽,多想就地架设一台相机记录下来,奈何手中只有一把自制的长板子。蓝色粉末逐渐接近地面,一片星河向下方的生命压来,距离刘彣最近的蓝色只有几米的距离,光芒甚至把他整个人染成了一片蓝。
从如此近的距离上,刘彣才看出来,这蓝色只是一片光,中间没有掺杂一丁点的杂物。可等再近一些,他方才看清蓝光中间是有一个小小的黑点的,应该是光源无疑了。
有人形容宇宙就是一个正在爆炸的烟花,爆炸发出亮光的火药是恒星,那些粉尘颗粒则是无数的行星,宇宙本身的膨胀恰好是烟花爆炸的过程,对人来说拥有恒久寿命的宇宙不过是眨眼间的爆炸罢了。虽然听起来很扯,却足够突显出人类自身的渺小,相较于宇宙之大,人类早不可以用弱小来形容了。
宇宙充满数不尽的星系,数不清的恒星以及成指数多的行星,所能孕育出的生命更加繁华灿烂神奇,刘彣在这群鲸鱼身上足可见一斑。
远处,类似的蓝光纷纷下落,距离刘彣最近的一片终是到了地上,随后出乎意料的散成一片,有些像水滴坠落后形成的一个小水渍。水渍面积不小,逐渐把赤红色的大地染成了蓝色,这光铺在地上后便挥之不去。
每一片水渍都有篮球场大小,这个地方正在以另外一种方式下着独属于这个世界的雨。
刘彣眨了眨眼睛,他分明看到距离他只有一百米的那片蓝光中出现了什么东西。不是一点,那东西填充在了整个蓝光当中,由于强烈萌发出的好奇心,他加速走向那片蓝色。待足够接近了就看见一块生长在蓝光中的草地,每一株草充满了茁壮成长的活力,昂扬向上。
随着再接近一些,他赫然发现草全是假的,很像投影出来的那种画面,当他终于走到了蓝光之前才彻底看出来,眼中的草不存在实体,不过是由蓝光幻化的虚影而已。
他尝试用手抚摸了眼前的一根草,虚假的草果然被打成了一片紊乱的光,只是这瞬间的解除让刘彣顿时手部刺痛,他惊叫一声急急忙忙抽回了刺痛的手,反观那颗草立即恢复了原状。
从外表来看,航天服还是航天服,但手的灼烧感可不是假的,感觉是把手放在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上炙烤那样疼。大概两分钟过后,灼热之痛消退了,他蹲在地上陷入一阵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