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刘彣脚踏实地的那一刻,提早准备好的乐团奏乐,路上铺设了一条长长的红毯,这边是刘彣三人,正对面的不认识。
两边看衣着全是航天项目部的人,所有人各有不相同的表情,有自豪,有欣慰,有窃喜,还有不屑一顾的冷漠注视。他们中有人发自内心的喜悦,多半是对自己的,还有人看刘彣想像看一个小丑。
红毯两方在会师前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刘彣左右两个护法挺直着身躯,他们笑起来比刘彣还要灿烂,似乎这场欢迎仪式专为他们举办的一样。
作为今天的主角,刘彣属于强颜欢笑,按理说顺利返航算捡回一条命,可他心里装着不少疑惑,真没办法发自肺腑去乐。饶是如此,礼节还是必不可少的,他笑着挥挥手,身旁的闪光灯比雨点还要密集,全打在他们三个人身上。
负责拍摄的无人机像活的,每一个镜头真像活生生的眼睛,观察着刘彣的一举一动,他甚至有了一种错觉,从无人机镜头里读到了审视。
红毯、横幅,古色古香,代表仪式的庄重。能尽力笑出来的,无疑都能在公司后期海量的投资里获利,看刘彣不爽的,一般也是项目部弄过来充数的边缘人物。
时间计算到刚好,两方人在横幅下相遇,看上去就位高权重的公司领导伸出手来握住刘彣,威严且亲切的声音自男人的喉咙中传出来:“辛苦了,我代表公司董事会感谢你的付出。”
这是寰宇历史性的一次握手,飞行的相机拍下了这一具有非凡价值的时刻。
刘彣以勉强的笑容应付着,但给很多人的感觉是这个人累了,他不是不尊重公司领导,而是从天上天下来回一趟耗尽了精力。这是一部分人的想法,另一部分人猜这就是狂,上天一次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以为自己跟董事长一个姓。
“您是董事长?”
“不是不是。”男人硬着头皮接起话头,“我只是航天项目部的小小负责人,可担不起这个褒扬。董事长他老人家日理万机,虽然远在他处,心里无时无刻不挂念着这边,还托我向你问好呢。”
“感谢董事长的关怀。”
刘彣尽露疲态,项目部负责人也看出来了,既然照片都拍过了,就没什么天台继续逗留的必要。负责人再嘱咐上几句,左右护法拖着刘彣离开。
庆功宴照常举行,就是身为主角的刘彣没来参加,宴会有说有笑,好不热闹,丝毫没因为缺失主角有什么影响。相反,没了繁文缛节,大伙吃得更开心了,席间,好事者打探航天员的身份,无一人知晓。
从二十年代到四十年代,人们日常使用的科技产品更加精巧,只是没有实质性进展,类似于手机,变得更薄更小,满满当当塞了一大堆功能进去,是一间老屋子加上了华而不实的装饰。如此类聚,几乎大街小巷看到的满满的科技感,全部一样,总跳不出鼓鼓堆砌。
刘彣住的地方光线柔和,整体都是暖色,最大程度使人能休息好。这里似乎一间病房,还有专人照顾饮食起居,他吃了一点东西,再饱饱的睡一觉,醒来是第二天的清晨。
晨光被窗帘阻碍,进入房间后很淡,他拉出床头屏幕,指尖点击打开窗帘。在阳光彻底扑进房间后,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他非常不喜欢经过窗帘变暗了的阳光,就和被云层遮住一样难受。
他签署了保密协议,在往后的几十年绝不会透露任何关于航行的事情。又享用过早餐,回床上继续躺着。
公司也为他配发了新的手机,登录自己的交友软件,那一整片未读到的信息过了一分钟才接收干净。数他的父母发过来的最多,有上百条语音和几十条视频请求,不乏关切和指责。
他老爸是在刘彣上天的同时才知道了自己儿子干了这么一件惊天伟业,瞒着家里报了名,瞒着家人参加集训,更是从集训中争到了一个名额。
九死一生的工作,试问哪个父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做?所以刘彣一直隐瞒,他想要赌一次改变家庭贫困的机会。
老爹最后一条消息是罕见的文字,文字只有一句话:你死了,我们一家人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刘彣看着心梗,要停跳了,他手足无措,只小心的回了一个安全到达。
这一个回复不要紧,通话紧跟着不出两秒钟打过来,一张和记忆中苍老了十几岁的面孔缓缓浮现。那脸苍老、无助、失望、狐疑,种种,如一个快被压垮的意识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两个人起先相顾无言,老爹就哭了,哭了开始骂,骂了又关心,关心到最后强硬要求儿子回家来。
刘彣只好安慰自己老爹,说这个天上没大家传得那么邪乎,安全得很,危险只是表象。
老爹迫切问地址。
刘彣看了看定位说现在还在观察期,观察结束就回家。虽然老爹一直在语言上指责,还是有了点笑脸,也告诫刘彣自此以后不要再做这份工作了。
躺在暖和的床上,刘彣笑着问有没有收到钱,老爹起先一愣,查看了汇款后整个人都是懵的了,这笔钱足够他们一家达到正常人的生活标准。
两个人再多的话也没继续说,更多的留到回家讲吧。
回了几个好友的问候,他昏悠悠躺了一上午,觉得无聊准备下地溜达溜达。公司给他配了一套衣服,原来那一身廉价地摊货早被丢掉了,这一身有全套内衣里衬,更有正式员工的工作服,清一水的牌子货。
再套上工作服前,他捏着衣角想,公司以后会给他安排什么职务?继续无休止的上天?有了一定经济基础,他本人对赚钱的渴望明显小了。如果不去会怎样?刚刚入职便离职吗?
有一个好的职业在一个人的人生中算美事,他摸着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工作服浮想联翩。只是在某一次闭眼再睁开后,眼前不再是柔和的病房,是一张红色的膜,红膜如同灯光透着去照的皮肤。他无法活动,无法讲话,唯独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鼻子里是难以形容的气味。
膜上有很多经络线条,他身体全被这种膜包住,和封在棺材里一样,耳边更是有熟悉又陌生的尖叫。
他在膜里待了几秒钟,一次眨眼后,他依旧在病床前抚摸着工作服。
疑惑,不解,从没见过,还总觉得熟悉。
可一点片段看不出太多东西,他自认为是出现了臆想,归于航天回来的后遗症,据说很多航天员都有看到幻觉的切身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