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群之战,尘土蔽天,虫子们在进行它们讨伐母后的仪式,以汁水祭奠自出生起便无止境的压迫。虫子们爬行着,啃食着,混乱着,小小的身体攀附在母亲的身躯上,然后被残暴的撞击挤压成饼。它们无穷无尽,悍不畏死,又前仆后继,终于在虫后身上积累了新的一层虫蜕,全由鲜活愤怒的虫子组成的虫蜕。
虫后并无意识,任何撕咬都不会给它带来痛苦,只是这副空壳扭动时,一次弱过一次。
左突右撞带来的灰尘雾气和下降的黑色炭雨滋润着漆黑的地堡,这里面失散的刘彣被迫躲避着砸落下来的各种硬物,可他看不见,任何躲避尽显徒劳,会不会被砸中全靠运气。哔哩啪啦的炭雨冲刷地面,飞起来的碎物到处都是,巨树在次次不间断的撞击下摇摇晃晃,已有了小角度倾斜。
虫群杀声震天,臭味一样充斥周遭空间,在黑暗中前行的人不但要躲避雨水冰雹,还得闻着臭气,更是一次呼吸能吸进去不少灰尘。这场由虫子们开始的仪式,无时无刻不摧残着人的心神,让人无法安稳沉着。
“刘彣,你就逃吧,当这些失去控制的虫子干掉虫后,你们都得葬生在此。你,你的那只野兽,还有你新的朋友,你的逃生可能。全部葬送,一个不留,这就是你为自己的选择所付出的代价。”
刘彣观察黑暗,黑暗同样观察他,诱导者肆意嘲讽,那只僵尸大虫撞击树干前所未有的猛烈,似乎是生命尽头的回光返照。
“对了,你还有选择的机会,丢掉那个累赘,从升降梯逃出去。或许这样,你还能多活上几天,但是我向你保证,迟早会有无穷无尽的虫群淹没你的住所。”
前方有一个小土堆,刘彣没注意到,人绊倒在土堆上,一块炭化碎片从后背砸成碎屑。
“我猜你不愿放弃,还想拉着那个小丫头一块走,想都别想。承认吧,你的逃离机会正成为活下去的阻碍,我真想品尝一下你绝望的滋味。可惜呀可惜,另一个我为你加了一层保护,让我短时间里不能渗透你的大脑,真是白瞎了这盘子好菜。”
从土堆爬起来,半只脚陷入,等把腿拉出来,又挨了几次雨滴。
“等干掉了你,我第一件要做的是剥离另一个我,人类低等无趣的思想真是可笑。听说你还打算回家?怎么?穿越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哈哈!”
“闭嘴!”
“忍不住了?别急,我还有很多话慢慢跟你讲,不想听都不行。怎么回事?你想干什么?”
刘彣听到了最严重的一次撞击,不仅巨树在吱呀作响,整个地堡都在哀嚎。他不清楚诱导者最后两个疑问是什么意思,但能肯定一点,僵尸大虫把巨树撞变形了。
他鬼使神差站在了一架直升机前,飞机螺旋桨扫起狂风,风吹着刘彣枯萎的长发,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
此时正值日出前的清晨,空气冰冷,天边隐隐有太阳升起的前兆。
这里是一座机场,远处有两架正在跑道滑行的战斗机,近处的停机坪停着三架待命起飞的直升机,很多人都在飞机附近,有准备登机的也有已经登机了的。
荷枪实弹的战士们站在临时通道附近,几个军官查阅着前来登机乘客的信息,只有信息确认无误才会放行。
刘彣显然不是预备登机的其中一员,他站在送行的人群之中,耳朵里听得见细微的哭声。
在他充满迷惑和不解,完全搞不清状况时,一只手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熟悉不过的中年男人,二人老友相见。
“没成想,你还能在百忙之中抽身来一趟。”中年人晃着自己的手提包笑道,“也不枉我认识你这么一个好朋友。”
“这可不是民用机场,你这是去哪?”
“大概从这里起飞,中间换乘一次,最终会在内蒙草原停下。这么说吧,你现在看到的是我出发的那一天,我马上要去地堡报道了。”
“那你约会的那一天呢?”
“总要给我留点私人空间吧,我们两个约会,你一个电灯泡瞎凑合什么?”
他们说着笑了,中年人把刘彣带到比较安静的地方,低头从他的手提包里找各种证件。找出身份证在内的杂物后,手还在包里摸索,嘴和手一样不停,解释着:“祖国召唤,我辈定当抛头颅和洒热血,这是身位人民的责任和义务。当然了,我也有私心,这次跟着去了,我的老婆孩子能得到安全保护,在异种吞没这座城市前,她们会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刘彣点头笑道:“是啊,你这么一个老婆奴,要不是这次机会,打死你也不能抛家舍业。”
“说话真难听,哪里是老婆奴?这叫爱,你懂爱吗?”
“这点我真要跟你好好学学。”
他们有说有笑,几分钟过去了,离别的人更加喧闹,站在通道前的军官举着扩音器喊:“距离起飞还有五分钟了!快点排队接受检查!”
有了军官喊话,离别人群里的几个才恋恋不舍地告别分开,现场稀里哗啦哭成一片。
刘彣提醒中年人该过去排队了,后者看看腕表点头,随即说道:“叫你来是告诉你一件事情,别从上面爬了,失控的虫群毫无规律可讲。在升降梯那里有一个被封堵的通道,具体通往哪里不知道,但可以肯定能走出去。”
“你怎么知道能出去的?你又没走过。”
“自从和诱导者融为一体,我知道了不少隐秘之事,封堵口就在升降梯后面,已经有了破损,你用斧头完全能砸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该往哪里去,我无法告知,你自求多福。”
听中年人讲出如此沉重的离别之语,刘彣难以适应,心里如同堵上了一块大石头,他目送着中年人挎上提包,中年人一边向军官挥手一边奔跑。
接受检查的人一个接一个,刘彣也和众多告别的家属站在一起,他没有哭泣,只剩下一颗空荡荡的无法被填充的内心。
有种预感,这次相遇在幻境是真正的离别。
很快,中年人被军官验明身份,通过相当顺利,临登机前,刘彣还和中年人面对面挥了挥手。
可随即,中年人表情完全僵硬了,呼之欲出的喜悦之色溢于言表,一阵香风同时飘过刘彣身边。靓丽阳光的身影冲过送别的人群,冲过临时检查通道,冲过士兵的阻拦。
中年人干脆丢下提包,飞跑几步抱住了那个身影,他有力的双臂环绕女人,相互拥抱着的两人原地转圈。
女人闪过几次的面容震惊到了刘彣,这女的不是别人,是他见过好几次的女记者。可这一次,女人身上没有一件物品能表露她的身份,就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都市女性。
相拥中的二人热泪盈眶,互吐情话,互相安慰,彼此更加紧紧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