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曹魏权力的接力棒传到了司马昭手里,这是一个即将改变历史的人物。司马昭字子上,是司马懿的次子,司马师的同母兄弟。司马昭很早就受封新城乡侯,但并不是因为司马昭立了什么大功,而是因为其父司马懿征伐辽东,灭了公孙渊有功,司马昭沾了父亲的光而受封爵位。正始年间,司马昭做过典农中郎将、散骑常侍等官职,甚至曹爽伐蜀那年还以征蜀将军的名号做了夏侯玄的副手。也就是说,司马昭年轻时都是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转,就是个打酱油的。直到老爹司马懿灭了曹爽,司马昭因为跟着老爹闹革命有功先后出任安西将军、安东将军等职。虽是军职,但几乎没有亲临过前线,基本都是在后方留守、调度。等到司马师掌权后,因为和弟弟司马昭两人感情深厚,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哥哥独揽大权,弟弟也进号为都督,总领东路人马。结果,东兴一战,由司马昭总督的伐吴兵马大败,司马昭甚至因此失去了新城乡侯的爵位。有人说司马昭在军事上不行啊,军事上不行,可搞阴谋司马昭还是有一手的。东兴之战后,司马昭询问众人应由谁来承担失败的责任。行军司马王仪就说,责任应在统帅。司马昭闻言大怒道:“司马欲委罪于我吗?”于是下令,将王仪推出去砍了。司马昭很好得继承了司马家杀人的传统,就是一旦起了杀心绝不犹豫,说杀就杀。后世有人分析,这很可能是个阴谋。司马昭回去后因此战失利且行为过激而被免去乡侯的爵位,他的兄长司马师正需要理由来拿司马昭开刀以叼买人心呢。反正有没有爵位都在司马师一句话,自家兄弟好说,果然,后来司马昭又重新获封新城乡侯。从司马懿算起,司马父子三人都是玩套路的高手。所以和善于玩套路的人玩套路,恐怕很难占到什么便宜。
司马师病危时,司马昭急赴许昌探视。司马师临终任命司马昭为卫将军,从而接掌了许昌的军权。皇帝曹髦听说司马师病故的消息后暗中窃喜,觉得这是皇家收回权力的绝好机会,于是开始和司马昭玩起了套路。曹髦下诏,说淮南地区刚刚安定,卫将军司马昭应坐镇许昌,以为各方外援,同时命尚书傅嘏统领许昌各路人马返回洛阳。曹髦的意思就是让司马昭留在京师以外,远离中央,同时让傅嘏带兵返回,这样司马昭手里便没有了中军这股军事力量。时间一久,司马家在朝廷中枢的权势会逐渐淡化,进而最终丢失。曹髦的想法虽然不错,但在司马昭这里就显得班门弄斧,即使司马昭不说什么,可司马昭身边还有更贼的呢。中书侍郎钟会此次也随司马师一同出征平叛,在司马兄弟权力交接之际,钟会看出了曹髦的用意,于是和傅嘏商议,由傅嘏上奏朝廷说明情况,而司马昭不必等朝廷回复便统帅兵马直接返回洛阳。就这样,当初司马师从洛阳带出来的十余万兵马又浩浩荡荡地回到了洛阳郊外的洛水南岸。等到曹髦回过味儿来,发现司马昭及其手下兵众已经黑压压得聚集在洛阳城外,如果这时候曹髦再跟司马昭耍心眼,恐怕后果难以预料。司马昭并未按照曹髦的旨意行事,但曹髦也不得不接受现实,显然权力依旧掌握在司马氏手中。正元二年(公元255年)二月,司马昭安然回到洛阳后被晋封为大将军、加侍中,总督中外军事,录尚书事,参与辅政。另外可剑履上殿,但司马昭辞让不受。为此次权力交接立下功劳的傅嘏晋封阳乡侯,增加食邑六百户;钟会任职黄门侍郎,受封东武亭侯。此后钟会就成了司马昭的心腹,钟会为此也常常感到洋洋自得。傅嘏曾告诫钟会说:“你的志向大于才能,恐怕难以建功立业,怎能不保持谨慎呢!”然而傅嘏在受封乡侯的同一年即因病去世,爵位由其子傅祗承袭,钟会根本没把傅嘏的话当回事儿。
公元256年六月,曹魏改年号为甘露,这一年即甘露元年。甘露元年八月,曹髦诏令司马昭加号大都督,封高都公,封地方圆七百里。外加九锡,赐斧钺,可奏事不名,剑履上殿,但司马昭又一次坚辞不受。曹髦想收回权力,却一次次的加封司马昭更高的爵位,更大的名号,难道是为了麻痹司马昭吗?还是那句话,和擅长套路的人玩套路是占不到便宜的。司马师掌权时,在曹魏内部主要对付的就是那些死忠魏国的反抗势力,而这些死忠的背后就是皇帝曹芳。同样,司马昭接手权力后面临的主要是以皇帝曹髦为依托的反司马势力,而这个曹髦似乎比曹芳要高明的多。曹髦是曹丕的孙子,曹魏的第四任皇帝。曹髦小时候就很好学,曾多次去太学向儒学先生们请教问题。在与先生们讨论《易经》、《尚书》、《礼记》等经典著作时,曹髦总能表达出自己独到的观点,反映出曹髦内心的政治理想。等到意外登基成为皇帝后,曹髦并不因飞来之福而沾沾自喜,反而一板一眼遵循礼制,登基前的各种举止绝不越雷池一步。登基后,曹髦大赦天下,崇尚节俭,下令削减天子的车马服饰和后宫费用,去除宫廷及官府中的无用之物。曹髦表现得尊师重道,在学完《尚书》后,对执经讲课的司空郑冲、侍中郑小同等人分别予以赏赐。对于那些在对蜀征战中阵亡的将士家属,曹髦同样不忘优赏抚恤,体现出帝王少有的人本精神。曹髦常与司马望、王沈、裴秀、钟会等大臣在太极东堂讲经宴筵,谈到帝王优劣时,曹髦十分仰慕姒少康,认为少康优于汉高祖刘邦。因为少康曾帮助夏王朝复国,并在治上使夏朝的国力大为增强,史称“少康中兴”。曹髦更欣赏少康显然是由此时的心境所致,魏国在司马氏的掌控之下将曹家的帝王致于傀儡的境地,曹髦当然期望自己能像少康那样恢复曹家在魏国的权力和地位。由此可见,曹髦其志不小,就连一向刁钻的钟会下来后都评价曹髦是,“才同陈思(曹植),武类太祖(曹操)”,曹植生前曾为陈王,死后谥号‘思’,故又称陈思王。能从钟会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评价,曹髦的水平的确不一般。司马昭也看出,曹髦上台后虽然对自己尊敬有加,一赏再赏,但从曹髦的言谈举止来看似乎更像是在捧杀自己,所以司马昭屡屡辞受封爵,不想给人一种曹髦对自己有恩的感觉,表明司马昭也在为未来的事情做着准备。
曹髦继位后的表现在群臣眼中简直就是一位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新人,因而得到许多朝臣的拥戴。包括一些地方大员,比如诸葛诞等,也对曹家的天下重新燃起了希望。诸葛诞字公休,出自琅琊诸葛家族,与诸葛亮同族,是诸葛亮的族弟。诸葛诞在魏明帝曹叡时期任御史中丞、尚书等职,与当时风靡一时的玄学人物夏侯玄、邓飏等人非常要好,诸葛诞本人也很崇尚玄学。但魏明帝对这些玄学派沽名钓誉、追求浮华的生活方式很是厌恶,所以将这批人,包括诸葛诞在内一律免了官。等到曹爽辅政时,玄学派围绕在曹爽身边形成了曹爽集团,诸葛诞也得到复职启用,出任扬州刺史加昭武将军。不过诸葛诞算不上是曹爽集团的人,重新复出更多得是得力于夏侯玄等人的推荐。且诸葛诞离开京师,出镇地方,后来也没有参与曹爽一伙的胡作非为等阴谋。因而曹爽被诛后,诸葛诞并未受到牵连,继续任扬州刺史加镇东将军。诸葛诞和司马家的关系其实也很不错,司马懿的第三子司马伷还娶了诸葛诞的女儿为妻,两家算是儿女亲家。当毌丘俭、文钦在淮南起兵叛乱时,诸葛诞坚决站在了司马家平叛的一边,待叛乱平定后,诸葛诞因功获封高平侯,任征东大将军,可以说在武职中是仅次于司马师大将军的职位。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以诸葛诞目前的地位和待遇竟然在淮南起兵造反了,惊得司马昭不由得一身冷汗。司马昭不禁想起,诸葛诞在东南任职期间,曾以防备东吴进攻为由,向朝廷要求增兵十万守卫寿春,并且还要沿淮河修筑城池以备迎敌。司马昭当时以为,诸葛诞总督扬州军事,手下人马足够防范东吴,守备淮南,为何还要增兵呢?这令司马昭难免起了疑心,诸葛诞会不会另有所图呢?由于司马昭刚刚接掌军政大权,诸葛诞又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于是司马昭打算派大将军府长史贾充先去淮南一带了解了情况再说。
贾充是曹魏前豫州刺史贾逵的儿子,这个人可是魏晋交替时期的关键人物,他有个女儿便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皇后贾南风。贾逵死后,贾充承袭了父亲阳里亭侯的爵位,曾以为父诚心居丧守孝而出名。贾充出仕后逐渐得到司马家的信任,司马师平叛淮南时病势逐渐加重,不得不返回许昌,当时留下了贾充总督诸军。司马师病逝后,司马昭回洛阳接管权力,同样留下贾充总督许昌方面的人马。贾充始终紧跟司马家不掉队,这次是以劳军的名义前往淮南检视。见到诸葛诞后,贾充有意无意地说道:“洛阳的贤达之人都希望当今皇上施行禅让,想必你也知道了。觉得怎么样?”没想到诸葛诞厉声说道:“你难道不是贾豫州的儿子吗?你家世代受魏国恩惠,怎么能把国家转送他人呢?如洛阳有难,我当为国家拼死一搏。”贾充听后沉默不语,这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于是贾充打道回府。等回到洛阳见了司马昭后,贾充直言不讳地说:“诸葛诞在扬州得人死力,深得民心。现在召他,他必不肯前来。若他现在就反,危害可能还小一些。若不召他,任由其在淮南发展,将来再反祸患会更大。”贾充的意思是,诸葛诞必反,与其不管他,让他将来再反,不如现在就逼反他,危害会小得多。无论诸葛诞是被逼反的,还是主动反叛,诸葛诞的突然起事都令人有些费解。如果说诸葛诞是出于对曹魏的一片衷心,那么在毌丘俭、文钦起兵时,诸葛诞为何要站在司马家一边协助平叛呢?如果诸葛诞反对司马氏的统治,和毌丘俭等人一同起事不是更有利吗?何必要自己单干呢?可见诸葛诞那些忠于曹魏的话是有水分的。诸葛诞之所以不愿参与毌丘俭的淮南起事,很可能就是因为文钦。两人究竟有何不共戴天之仇,史料中并没有交代。但从后来发生的事情来看,诸葛诞和文钦是无法调和的死对头,两人的矛盾甚至可以令诸葛诞完全不顾大局,只从一己私利去考虑问题,诸葛诞的结局也许是注定了的,诸葛诞反叛更多得是为了自己的地位和权力考虑。长期以来,诸葛诞一直出镇在外,守土一方,对于中央朝廷复杂的政治斗争,诸葛诞既没兴趣,也不想掺和,只想自己以地方大员的身份加玄学名士的派头重新过上浮华享乐的生活,这些同样需要在手中牢牢地抓住地方权柄。然而,正因为诸葛诞常年出镇在外,所以诸葛诞并不是司马家圈子的核心人物,算不上是近臣。而随着诸葛诞的地位越来越高,手中的权力,特别是兵权越来越大,这让疑心很重的司马氏难免有所猜忌。而到了司马昭掌权时,猜忌之心更重,所以才会派贾充前来试探诸葛诞。诸葛诞当然感受到了巨大压力,联想到曾经的玄学好友夏侯玄、邓飏被司马家灭了三族的下场,诸葛诞这位玄学人物总会觉得不寒而栗。司马家杀人可是毫不犹豫的,那真是说杀就杀呀。出于这样的顾虑,诸葛诞早在起事前就已经开始在扬州辖区内广施财物,变相赦免有罪之人以收买人心,甚至私养心腹侠义之士用于自保,这很像当年司马家高平陵起事前的那一幕。诸葛诞的一系列举动就是想在扬州,尤其是淮南地区打造一个自己的独立王国,只要有了实力,便进可攻退可守。
不得不说,魏国的淮南地区实在是多事之地。司马家执掌魏国权力后的三次叛乱都发生在淮南,这的确值得深思。从王凌、毌丘俭到诸葛诞,三人都是在总督扬州军事的任上,驻防寿春时发动起事的。有一点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扬州及淮南是司马家族控制的薄弱地区。从当初司马懿掌兵以来,先是统御荆州地区诸军事对付吴国,后来又转战西北雍凉地区对付蜀国,而东南地区的防务司马家几乎从未染指,因而在这片地区也没有培植什么司马家的党羽,人心并未真正倾向司马家族。还有一点就是,扬州,特别是淮南是对吴作战的前沿,正因为是魏吴边境地带,所以一旦淮南有变,投靠东吴十分方便,而吴国也乐于看到淮南地区出现混乱,这样自己才可从中渔利,甚至直接占领魏国的淮南之地。所以淮南有事,就会求助于吴国,吴国也必然参与,这就助长了这一地区屡屡发生动荡,因为起事的主角总以为背后可以得到吴国的支持,诸葛诞此次起兵毫无疑问也是这样想的。
甘露二年(公元257年)五月,朝廷下诏征召诸葛诞进京担任司空,司空位列三公,但诸葛诞将失去兵权。诸葛诞明白,该来的迟早要来,幸好自己已做足了各方面的准备,既然司马昭对自己下手了,那就干脆反了。起兵的同时,诸葛诞又派出手下长史吴纲携诸葛诞的儿子诸葛靓入吴去做人质,请求吴国的支援。华夏东南地区烽烟再起,一场血与火的较量又将在淮南地区拉开帷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