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国不存在了,蜀国太子刘睿也死于成都之乱,可刘禅还在,活得还挺好。魏军在成都滥杀之时,要么是不敢动刘禅,毕竟是投降的君主,还不知司马昭如何处置,其他人岂敢妄为;要么是刘禅已经离开成都前往洛阳,因为司马昭的意思就是要刘禅进京朝拜魏国的皇帝,这有着相当的政治意义。史书中对刘禅何时离开成都的时间点没有记述,总之,刘禅躲过了成都一劫,举家东迁至洛阳。因为临行时十分仓促,蜀汉的大臣中只有秘书令郤正、殿中督张通放下妻儿老小随刘禅前往洛阳。到洛阳后,刘禅表现的十分恭顺,也很配合,觐见了魏国皇帝曹奂。皇帝册封刘禅为安乐县公,封刘禅安乐县公并不是说刘禅安于享乐,而是安乐县确实存在,旧址就在今天北京顺义地区。当然,刘禅也是可以安乐的,因为曹魏还赏赐了刘禅万户封地、万匹绢帛、百名奴婢以及大量其他物品。有了这些,刘禅的确是实实在在的安乐公了。原蜀国尚书令樊建、侍中张绍、光禄大夫谯周、秘书令郤正、殿中督张通等人均受封列侯,大家都感到无比的幸福,不由得佩服起建议蜀汉投降的大功臣谯周。司马昭也知道谯周当初力谏刘禅投降的事情,认为谯周有保全国家之功,封谯周为阳城亭侯,并调谯周前往洛阳任职。谯周当时还在蜀中,于是谯周应命出发,途经汉中时患病,只得停滞不前。
魏国对待刘禅的礼遇很高,这让蜀国君臣有些诚惶诚恐,但刘禅很快就适应了洛阳的新生活。司马昭时常宴请刘禅,席间还有蜀国的歌舞表演,刘禅欢快得欣赏着家乡的舞蹈,谈笑自若,一旁的蜀国旧吏不禁黯然落泪。司马昭看到后就对身边的贾充说:“人之无情,何至于此,即使诸葛亮还在也不可能辅佐这样的君王长久平安啊,更何况姜维呢!?”又一次筵饮中,司马昭便问刘禅:“还想念蜀地吗?”刘禅答道:“此间乐,不思蜀也。”乐不思蜀这则成语就出自这里。郤正听到后就悄悄对刘禅说:“如果晋公再这么问,应当哭着回答,‘先人坟墓,远在岷蜀,我心常常向西感到悲伤,没有一天不思念家乡的。’”司马昭稍后果然又问刘禅是否想念蜀地,刘禅便把郤正教他的话说了一遍。司马昭故作惊讶地说道:“你说的这些话好像是郤正说过的呀。”刘禅也惊讶得看着司马昭说:“你说得对,就是郤正教我这么说的。”司马昭及左右之人听后全都哈哈大笑。后世有人说,这正表现出刘禅的大智若愚,刘禅用自己的憨傻愚钝向司马昭表明,自己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不构成任何威胁,司马昭对刘禅可以完全放心了。刘禅后来得以善终,泰始七年(公元271年),刘禅病逝于洛阳,终年六十四岁。
魏景元五年(公元264年)三月,皇帝因为司马昭灭蜀的功绩晋封其为晋王,增加封邑十个郡,连同之前的封赏共计二十个郡。同时,任命司空王祥为太尉,征北将军何曾为司徒,尚书左仆射荀顗为司空。王祥出自琅琊王氏,著名的二十四孝中‘卧冰求鲤’的主人公就是王祥。何曾字颖考,是曹魏前太仆何夔之子,高平陵事变后,何曾投靠司马氏。太尉、司徒的位子一个月前还是邓艾、钟会,现在变成了王祥、何曾。还有个司空荀顗,出自颍川荀氏,是曹魏名臣荀彧的第六子。曾协助司马师淮南二次平叛,现在同王祥、何曾一样位列三公。司马昭这次不再拒绝受封晋王,由公成为王,意味着晋国正式成立,距离皇帝宝座仅有咫尺之遥。司马昭也不必再装了,所有人都明白,司马氏取代曹氏只是时间问题。同年五月,魏国改年号为咸熙,景元五年(公元264年)变为咸熙元年。这一年是具有标志性的历史时间点,因为从这一年开始,华夏大地由三国变为两国,之前的魏、蜀、吴现在只剩下了魏国和吴国。那么,在这片土地上最终由谁来一统天下,魏、吴两国将展开最后的较量。尽管这时的魏国无论在疆域、人口以及经济和军事力量对比上都占尽优势,但吴国并不是可以轻易战胜的,甚至在与吴国角力的过程中,曹魏自己的政权先消失了。其实,魏、吴两国的争夺从蜀国投降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
当初,刘禅命巴东太守罗宪领兵二千人驻守永安(今重庆奉节县),永安位于蜀、吴边境地带,是守护蜀国的东大门。罗宪曾因抵制黄浩乱政遭受贬黜,后协助右将军阎宇镇守巴东。曹魏伐蜀时,阎宇返还成都,只剩下罗宪留守永安。后来成都失陷,蜀国投降,永安这边也受到震动,官民中一片恐慌情绪弥漫。为了稳定士民,罗宪将一名四处散布成都大乱之人斩首。当接到刘禅命蜀中各处向曹魏投降的敕令后,罗宪率全体士卒在永安都亭祭拜了三天,表示对亡国的哀悼。吴国这时也听到了蜀国投降的消息,因而计划救援蜀国的三路兵马便撤了回去。不久,东吴又得知邓艾、钟会相继败亡,蜀地大乱,蜀国一下子成了没主儿的地盘。于是吴国再次整顿兵马,准备起兵西上,想着有没有兼并蜀地的可能。吴国人就是这样,永远利益优先、政治优先。与蜀国可以是盟友,也可以是敌人。结盟时,能很好得履行盟约,配合蜀国北伐,同时也是为了吴国自己的利益。可当蜀国一旦覆灭,盟约自动消失了,吴国就开始惦记蜀国的地盘。因为,如果曹魏将蜀地完全占据,日后对吴国将形成环状包围的态势,东吴将面临曹魏从北面到西面的巨大压力。所以,吴国出于国家战略的考虑,也要把手伸向蜀地,至少也要趁乱分一杯羹吧。江南人更像是在经商做生意,懂得遵守契约,也懂得利益取舍。罗宪闻听东吴有异动,便对众人说道:“蜀国倾覆,吴国本来与我国唇齿相依,却不顾蜀地危难,背弃盟约谋取利益,毫无信义可言。蜀汉即亡,吴国岂能长久,我们绝不能投降东吴,做吴国的俘虏!”罗宪用大义激励全军将士,整顿兵械坚守永安,绝不向吴国低头。全体士卒受到罗宪的感召,无不感到慷慨激愤。果然,东吴方面派出抚军将军步协假借救助蜀国为名率兵向西挺进,但巴东地区在罗宪的率领下防守坚固,吴军一时不能通过。然而,罗宪手中毕竟只有两千兵马,实力有限渐渐不支。于是罗宪命手下参军杨宗向北突出重围,向曹魏安东将军陈骞告急求援。同时,又派人前往洛阳向司马昭送上巴东文武官员的印绶以及人质,表明罗宪已决定投降魏国,而不是吴国。这边的步协开始攻击永安城,罗宪丝毫不惧,领兵出战,结果大败步协。吴国方面闻讯大怒,再派镇军将军陆抗领三万人马前来增援永安,陆抗与步协及征西将军留平、建平太守盛曼共同将永安围了个水泄不通。陆抗是东吴名将陆逊的儿子,也是吴国最后的名将。罗宪就这样从二月开始坚守永安城,但救兵始终未到,城中不少人又染上了瘟疫。罗宪只有区区两千士卒,无论如何是守不住永安的。于是有人劝罗宪放弃永安,向南可出牂牁(今贵州东南黄平县),向北可奔上庸(今湖北西北竹山县)。罗宪却说:“作为统帅,为百姓所依赖。如果危急时刻不能安抚民众,一走了之,绝非君子所为。我宁愿与城共存亡,无非一死尔。”罗宪继续守城到了七月,真不知道罗宪的两千人是怎样坚守近半年时间的,无非是城内军民同仇敌忾,像罗宪一样,誓与永安共存亡。直到这时,司马昭才派遣荆州、豫州的魏军前去救援罗宪,已任荆州刺史的胡烈领步骑两万开始攻打吴国在荆州以西的门户西陵,西陵就是以前吴军大败刘备的夷陵,即今天湖北宜昌地区。这下,正在前面攻打永安的陆抗等军被人从身后插上一刀,于是吴军只得退还荆州,永安之围遂告解除。司马昭这时候还不忘围魏救赵呢,不知司马昭为何没有更早得救援永安,或许是蜀地刚刚平定,诸多事务繁杂,还要处理邓艾、钟会的问题,司马昭是顾不上呢,还是有意考验罗宪降魏的决心,司马昭可是个善于玩弄心术之人。总之,罗宪的表现令所以人感到钦佩,司马昭接受了罗宪的诚意,封其为陵江将军,万年亭侯,这样巴东地区也随之纳入了魏国的版图。有人问,既然罗宪如此刚毅顽强,为什么不能为蜀国节烈而死,而是投降魏国呢?一是因为,投降是刘禅的命令,作为臣子应该服从;另外还有一点,罗宪曾经师从谯周,投降魏国的想法恐怕多少受到了谯周的影响。
刘禅投降后,蜀国旧臣中始终坚守岗位的不止巴东地区的罗宪,还有南中地区的霍弋。霍弋是蜀汉名将霍峻之子,霍峻去世后,霍弋曾为刘备抚养。霍弋后来一直辅佐刘禅,出任永昌太守后平定了那里的少数民族暴乱,永昌即今天的云南保山地区。之后,霍弋转任建宁太守,安南将军,为蜀汉镇守南中地区,治所就在今天的云南曲靖市一带。曹魏开始攻击蜀国后,霍弋请求带兵北上协助成都防守,当时刘禅以为成都方面已有准备对付敌人,便没有听取霍弋的想法。结果成都失守,蜀国迅速灭亡,霍弋身着素服哭祭了整整三日。众将都劝霍弋尽早降魏,霍弋却说:“如今道路阻隔,不知主上安危,投降这种大事不可随随便便。若曹魏对主上以礼相待,我们全境再降也不晚。若主上临危受辱,我等将以死拒曹魏,又何论早晚呢!”不久,霍弋得知刘禅已安然东迁洛阳,于是率南中六郡的官吏向曹魏上表说:“我听说人生在世,侍奉有三(父、母、君主),且要以同样的心意去对待。如遇危难,则应舍命相随。现在国家败亡,主上归附,没有了以死相守的对象,我们愿意归降魏国,没有二心。”司马昭看了霍弋的奏表后大为赞赏,蜀国还是有忠臣的,认为霍弋能保全一方,真心归顺,因而授予霍弋南中都督一职,并继续镇守南中。
至此,蜀国全境归属曹魏。吴国本想乘人之危分一杯羹,结果一点儿便宜没占到。刘禅投降魏国的消息传出后,东吴交阯郡吏吕兴等人起兵谋反,杀掉了太守孙谞,然后派人前往魏国表示愿意归附,吕兴还请求魏国朝廷能任命自己为交阯太守,交阯就在今天的越南北部红河流域。也就是说,吴国不但没有从蜀汉灭国中捞到什么好处,反而受蜀汉投降曹魏的影响丢失了地盘。咸熙元年(公元264年)四月,曹魏将领王稚从海路进入吴国的句章(今浙江宁波),从当地掳掠了二百多人口而还。魏将孙越截获了吴国的一艘船只,又虏得三十人。吴国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个吴主孙休气得开始卧病不起,甚至口不能言。孙休只能手书命丞相濮阳兴觐见,然后拉着濮阳兴的手臂指着太子孙湾予以托付(上雨下單,非常用字,音‘湾’)。七月,吴帝孙休去世,时年三十岁,谥号景帝,朱皇后被尊为皇太后。当初孙休作琅琊王时,与濮阳兴、张布交情深厚,孙休继位后便重用两人,濮阳兴为丞相,张布任左将军,二人相互勾结,把持朝政,吴国人都感到很失望。现在孙休去世,太子年幼,正值吴国内忧外患之际,许多朝臣建议改立长君,也就是立年龄较大的孙姓宗室为帝。时任左典军的万彧以前做乌程令时与乌程侯孙皓关系要好,因此竭力向濮阳兴、张布推荐孙皓,称孙皓才识明断,勤奋好学、遵奉法度,水平堪比当年的长沙桓王孙策。孙皓是孙权第三子孙和的儿子,孙休的侄子,时年二十二岁。按说濮阳兴、张布应该尊奉先帝遗命坚决扶立孙休的儿子继位,但两人竟然同意群臣的意见而违背先帝的意愿,然后又去劝说朱太后应该立孙皓为帝。因为太子孙湾并非朱太后亲生,朱太后便说:“我寡妇人家,安知国家大事,只要无损于吴国,宗庙社稷有望就行了。”朱太后是前吴国重臣朱据的女儿,是朱据和孙权的女儿孙鲁育,也就是孙休的姐姐所生,所以朱氏既是孙休的皇后,也是孙休的外甥女。这让外人看去似乎有些乱,而朱太后也是个脑子拎不清的人。太子虽然不是朱太后亲生,但作为孙休的皇后就应该坚决执行先帝遗命,怎能擅自同意更改废立之事呢?濮阳兴、张布也许是出于自身利益考虑要立年长的宗室为帝,而朱太后却最不该同意立长君,因为孙皓和朱太后的年龄差不多,从亲属关系上讲两人是平辈,孙皓是孙和的儿子,朱太后是孙鲁育的女儿,而孙鲁育和孙和是姐弟关系,所以这个太后可怎么当?吴国宗室后期在婚嫁关系上总是乱七八糟的,这个朱太后比魏国当年郭太后的水平可差远了。果然,濮阳兴、张布,也包括朱太后在内,不久将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惨痛的代价。
司马昭灭蜀后,从蜀国的主体益州又划分出一个梁州,区域大致包括益州东北部及汉中一部分。同时,特赦原益州士民五年之内免除一半赋税。司马昭受封晋王后,追封自己的父亲司马懿为晋宣王,兄长司马师为晋景王。然后,命司空荀顗制定礼仪,中护军贾充修正法律,尚书仆射裴秀议定官制,由太保郑冲负总责予以裁定。显然,司马昭是在为立国做着准备。咸熙元年(公元264年)九月,任命司马炎为抚军大将军,晋朝的奠基者此时出场了。司马炎是司马昭的长子,生母王元姬。当年,司马炎曾作为朝廷使节迎接常道乡公曹奂继承帝位,戏剧性的是,不久让曹奂让出帝位的正是司马炎。
史书记载司马炎有异相,其人长发垂地,手臂过膝。如此形象的人物确实没见过,给人一种成仙的感觉。其实,司马昭更喜欢次子,也就是司马炎的弟弟司马攸,不过很早司马攸就被过继给司马师为嗣,因为司马师无子。司马攸为人公正,孝顺父母,对兄弟友善,且多才多艺,清静平和,所以司马攸的名声要超过司马炎。司马昭成为晋王后有意立司马攸为世子,为此也曾征求过大臣们的意见。山涛就对司马昭说:“废长立幼,有违礼制。”山涛是著名的竹林七贤中的人物,依附司马氏后现任司马昭大将军府的军司马,后被派往邺城(今河北临漳县),负责监视、看管曹魏宗室。王凌曾经打着迎立楚王曹彪的旗号发动第一次淮南叛乱,失败后,司马家将曹魏宗室全部迁往邺城,便于集中统一监管。女预言家辛宪英的儿子羊琇与司马炎交好,时常为司马炎出谋划策。羊琇善于观察时政得失,经常为司马炎作出利弊分析,并要司马炎记住,以备司马昭问询时应对。不知羊琇看好司马炎是不是他妈又有什么预言、预测之类的事情,总之羊琇倾心归附于司马炎。司马昭的近臣贾充也说:“中抚军(司马炎)聪明神武,有超世之才,享有很高的声望。能有这样的仪容,可不是一般人臣之相。”贾充的意思就是司马炎绝非人臣之相,那当然就是帝王之相了。最终,司马昭决定,册立司马炎为世子,准备接自己的班儿了。司马昭此时已年过半百,司马炎还不到三十岁。
三国变两国后,两个国家都将迎来新的君王,于是新的角逐即将在二人之间展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