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旌,你去主殿问问毓哲郡主得不得空,这个时辰,也该向皇祖母请安了。” 安顿好了阁中的事情,眼看就要到黄昏,见主殿那里动静渐弱,想来毓哲郡主也该收拾的差不多了,便遣霓旌去询问。 “郡主,郡主辛劳了一日,吉服冠饰都略显凌乱,况且晚来天寒,皇后娘娘那里也已行过礼,若是要向太后请安,不如换件衣裳。” 佳期正出神,一旁的宫人便如此说到,她定神细看,才想起这是迎自己过来的那名宫娥。细想她的话便知她见识不凡,而就在看向她的时候,她已低眉垂首,不作他言。 佳期心下已有了计较,重唤过赏心与赏怀一同入内殿更衣。到了妆镜前,她便悄悄地询问 “赏心,你可知各宫的领事宫人可是由内廷司择捡的?” “回郡主的话,”赏心小心地为她取下大礼的花冠,“郡主以为的不错,领事的正是由内廷司择捡,再回明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点了头,便可指给各个宫里。而下面的人便不必回,只由内廷司定夺。” 她忽然止了话,四下看了看,伏在郡主耳边说: “临行前,王妃嘱托过我们,这些要紧的人王妃已经打点过了,如此既有重礼之赐,又有旧主之情,想必一切都是很妥当的。” 佳期微微垂眸,择了一对耳环递予赏怀: “既然如此”她略作沉吟,“一会儿去拜见太后娘娘,你们嘱咐她与我一同去吧。” 赏心答应着退下,不久又抱着三件冬衣交予她看。这月白太素净,粉红又不沉稳,倒是这件芽黄的合她的的心意。梳妆完毕,也只剩下了挑选贴身的环佩与香囊,不想霓旌此时回来回话说: “奴婢回了郡主的话,毓哲郡主已经准备妥当,正往咱们这儿来呢。” 佳期不敢耽搁,只选了家常的桐花佩和母亲亲绣的香囊便出了内殿。刚到正厅,便见一行人进了来,她忙含笑迎了上去,边见礼边道: “妹妹这么快就来了。” 毓哲回礼,琉璃淬金的彩凤步摇轻晃,竟让人竟有一瞬的恍神。门外的阳光很好,正巧映出了毓哲发间的万千晶莹。 佳期不由得略略打量了她新换的装扮,只觉得未免太过隆重,单就她身上那件小袄,一时竟都辨不出究竟是何衣料,只看出她腰间的玉佩隐约像是前些年宫宴上皇上赏赐王妃婶婶的江南督抚献上的贡品,寓意团圆美满。 佳期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得笑着赞许: “妹妹如此形容,说是天仙也不为过呢。” 听了这话,毓哲十分欢喜的样子:“听闻太后娘娘传召了两位公主一同到延寿宫用晚膳,我自然要多用心些,妹妹是太后娘娘亲孙女,自然可以清简些,我又怎么敢怠慢呢?” 听她这么说,佳期难免尴尬起来,她似乎发觉,连连解释着: “我没有旁的意思,姐姐可别多想。” 佳期不好叫她陪礼,便挽过她的手说: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妹妹聪慧,太后娘娘自然是极喜欢的,依姐姐愚见,在皇祖母心里你我自然是一样的,哪里会有什么内外之分?” 见毓哲嘴角含了笑意,佳期边说话携着她向外面走去: “眼下也不早了,太后娘娘宫里的晚膳向来比别处早半个时辰,若是迟了,只怕失了礼数,惹人非议。” 毓哲连连称是,与她各自上了早就备好的轿辇,只等着拜见太后娘娘,不在话下。 佳期不知为何,往日里相处,毓哲郡主似乎不是话多的人,也不曾与自己这般热络。或许进宫后一切都与往日情形不同,以后朝夕相处,自然不能同之前一般生疏,又或许她知自己同皇祖母亲近,方才想要与自己交好。 可不论如何,她还是庆幸毓哲肯与自己结交。毕竟住在一处,若能相互扶持,想来在宫中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吧。 “延寿宫到了,请下轿吧。” 佳期正疑惑这是谁的声音,轿帘便敞开。她这才想起吩咐过赏心她们让那名领事的宫人同自己拜见太后娘娘。可赏心她们人呢?她下了轿便四下张望着,却只听那人解释: “太后娘娘喜欢清静,向来不喜宫人太多,因而只有奴婢随侍。” “这也有理,不敢打扰了太后娘娘。” 她虽如此说,心里却还是忍不住不自在起来,不禁细细地打量起了这个姑娘,她低着头,看不清眉眼,只晓得皮肤倒是白净,看着觉得年纪比霓旌她们大些,倒也稳重。便轻轻地搭了她的手,往毓哲那里走去。 “安夕郡主也来了,太后娘娘知道两位郡主要来,高兴得很,正在宫里等着呢。” 说话的是近身侍奉太后娘娘的翠轩姑姑,原和毓哲说着话,见佳期到了,便笑着请二人进去。 延禧宫本不算大,只是东西配殿不住人,也就显得空旷了些,她与乾莺一道随翠轩进了正殿,里面走出一位年轻些的宫人名唤依云的便说: “两位郡主安好,太后娘娘有请。” 听得通传,佳毓二人只得提着小心进了内殿。入殿时,太后娘娘正倚在榻上,修剪着小案上的一处盆景,见两个孙女进来,缓缓放下了小剪,慈声道: “乾莺和佳期来了,快走近些,给哀家看看。” 她们依言进了几步便行了大礼,齐声道: “孙女儿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太后娘娘天年永安,福寿绵延。” “翠轩,依云,扶她们起来,赐座。” 太后娘娘一面吩咐着,一面正了正身子,细细地瞧了瞧佳期,又细细地瞧了瞧毓哲。二人谢了恩坐下之后,太后便已收了目光,吩咐人将盆景抬回廊上,看着毓哲说: “乾莺今日打扮的真是鲜艳,这延寿宫太素了些,哀家老眼昏花了,都能觉出乾莺这身装扮光彩夺目。” 太后娘娘这话辨不出喜怒,可毓哲面色已一阵白一阵红,佳期知她无心冒犯,于是思索片刻,开口替她解释: “皇祖母,孙女不过是随口和妹妹提过一句,皇祖母从前觉得冬天清冷,不如天气暖时,看哪里都是欣欣向荣的,妹妹才特意打扮的鲜艳些,是想着让皇祖母在这冰天雪地里便瞧得见春色,孙女惶恐,不曾像妹妹一般用心,还望皇祖母不要怪罪。” 太后娘娘一笑,像是全然明白她替毓哲开脱的意思,倒也没有追究,岔开了话说: “是啊,哀家倒也有数月不曾见过春色了。不过你们姐妹进了宫,哀家能常常看见你们,也就不在意什么景色了。” 佳期悄悄地看向毓哲,见她亦含笑看着自己,便悄悄递了个眼色,她倒也了然自己的心思,娇声说: “多谢太后娘娘挂念,孙女惶恐。若是太后娘娘不嫌弃,孙女与佳期一定常常来陪伴太后娘娘,只要太后娘娘不嫌弃孙女顽皮就好。” “哀家不嫌弃。”太后娘娘慈声说着,“你们两个也是可怜见的,皇帝虽为好意,就算你们不敢明说,哀家也知道你们舍不得。不过——” 她脸色忽然严厉起来:“你们都是皇家血脉,若连这点小事都禁不得,也担不起郡主的名位。” 太后忽然疾言厉色,佳期二人一时也不知原委,只得起身行礼,连道惶恐: “回太后娘娘的话,孙女和毓哲郡主都不敢说自己没有半点不舍之心,只是不敢不以大局为重,绝无半点抱怨之心,请太后娘娘明鉴。” 她私心里揣测,皇祖母虽然担忧她们二人不情愿,却也不至如此。今日情景,原也应该是走个过场,以堵众人悠悠之口,免得日后有人以二位郡主不舍王府、不服圣谕为由定下不敬之罪。于是小心答话,以全太后娘娘心意。 果然,听了她的话,太后连连命人扶二人起身,“哀家不过随口叮嘱一句,你们两个便认真起来。若是让旁人看见了,岂不怪哀家严苛?” 佳期心里稍安,知道这个时候毓哲心里惶恐也不敢多说什么,于是笑着向太后娘娘撒娇道: “若是皇祖母担心这个,不如一会儿嘱咐厨房备上孙女最爱吃的罐煨山鸡丝燕窝,还有妹妹最喜欢的绣球乾贝。众人自然明白皇祖母体恤孙女们的心意了。” “你呀,怎么长了一岁还小孩子气起来?”太后娘娘口里虽是责备,面上却是含了笑的。倒是毓哲此时开口: “皇祖母,姐姐真是有心。这绣球乾贝的确是孙女最喜欢的,如今提起来了,倒是馋得呢。” 听了二人的话,太后娘娘便吩咐下去叫膳房好生准备。又见太后眸光一转,看向佳期问: “佳期怎知乾莺喜欢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