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母妃这样说自己,庆欢心里是不高兴的,可这些又是实情,她也不好辩驳,便赌气地跳下榻走到小案的另一边,捧了奶茶喝了起来。 见女儿使起小性子,容贵妃司空见惯。只对毓哲佳期二人说今日相请只为见上一面,既已见过,便不虚留二人。又道今日应是几位县主进宫的日子,叫她们两个回去准备着。最后又包了许多点心叫二人带着,亲自携了庆欢送二人出了殿门。 她本欲送出宫门,奈何佳期毓哲一力推辞,方才作罢。 “我见妹妹方才不愿说话,可是听了庆欢公主的话心里不舒服了?” 见毓哲拜别了容娘娘便失了笑意,佳期怕她多想,连忙询问。 毓哲勉强笑了笑,“我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只是我没规矩惯了,有时候实在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难免尴尬。我还希望容娘娘和公主能体谅我呢,怎会如此多想?” 毓哲的话,明里只是自苦,暗里却有拿自己比着佳期的意思。佳期自小跟在母妃身边,许多事情见也见多了,自然能从容应对。毓哲却是千呵百护着长大的,向来只有别人瞧她的脸色,没有她应付别人的道理。 佳期一时犯了难,若解释不好,只怕两人就此便落了嫌隙。只得缓缓地说; “你没有旁的姐妹,王叔和婶婶也只宠你一个,想学这些自然是难了。” 说着便低了头:“不像我,父母、姐妹乃至府中的下人都要我周全调停。妹妹你是享福的命,何必学这些?你只是才进宫小心了些,其实你只要像同皇后娘娘说话时那般,别人自然也是喜欢的呢。” 毓哲面色稍稍缓和,二人也都默契地不再提方才的话。就这样走了一阵子,便见一个人远远的朝她们走过来,福身道:“芊诺给两位郡主请安了。” “是琦慧县主。”毓哲认出了她,“县主免礼,你们才进宫这么一会儿,你怎么有空来找我们呢?文琪和乐阳呢?没跟你一起过来?” 佳期在一旁默不作声,这个琦慧县主打扮的甚是伶俐,碧色的衣裳配了浅黄的大氅,原该显得清秀些,可她小小的年纪却戴了副翡翠的耳环,两边又掐了金芽。县主位分不够不能佩冠,她却拟着花冠的样式簪了流苏步摇,通身一看,便觉得不大稳重。 佳期已心生不喜,这芊诺的回答便更是叫她不快。 “两位姐姐前脚刚走,我们便来向皇后娘娘请安了,无奈娘娘去了太后那里,留下话说明日再见。她们便都忙着收拾东西去了,我自然知道孰轻孰重,便忙赶着来给两位姐姐请安。到底是咱们有缘分,竟被我碰见了。” 说完,她似乎想去拉毓哲的手,被毓哲不动声色地躲开。本以为她会收敛,不想她竟似没事人一般,走到毓哲身侧说: “两位姐姐快带我到蕴珍宫看看,听闻那里气派极了,不像我们的碧云宫,又小又偏的。” 毓哲和佳期相视,都皱起了眉,往日里不常见面,竟不知这琦慧县主是这样的人才。无奈多少也是姐妹,二人只得携她同行,不在话下。 到了蕴珍宫,佳期推说要去更衣,便辞了毓哲与芊语,叫她们先到团圆殿说话,自己换完衣服即刻便来。于是回了和睦阁,拣家常的衣服换了,便欲到团圆殿与二人相见。 因着两人住得近,来来往往也不必每次都去通传,佳期便径自穿了小路,到了殿侧的窗下,眼看再走几步便能进门,她却忽然止了脚步,细细地听着里面的话—— “不是我有意冒犯,郡主也太傻了。真的被那位哄的团团转了不成?” “安夕郡主待我很好,你若是来说这些的,便请回吧。” “很好?郡主就是太善良了,您以为她把这团圆殿让给您,是要和您好的缘故?她那如珍似宝的妹妹她还疼不过来,哪里有心思管您这个妹妹呢?” “可是——” 毓哲似是要反驳,却被芊语抢过话来: “她把团圆殿让给您,既讨了您的好,又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装谦让。这好人都让她做了,拿郡主您当什么?” “安夕郡主她不是这样的人。” 毓哲似是在辩解,辩词却十分苍白。 “不是这样的人?我听说太后娘娘召见,她自己打扮的温驯,您却被太后娘娘指责穿得华丽。那可是她亲祖母,她怎么不提醒您太后的喜好呢?还不是为了用您的不懂事,衬出她自己的懂事来。” 佳期就这样听着,心竟凉了半节。琦慧县主这出挑拨离间,唱的实在漂亮。本以为宫中姐妹和气,自己谨慎小心些便能安然度日,不想来了个这样挑大梁唱大戏的,这“安然”只怕是半点也没有了。 佳期依旧忿忿,不想里面的戏还没有唱完。 “郡主再想,她自己不乘御赐的轿辇也就算了,偏累着您也要自己走路。她起得早,偏要衬出您起的晚来…我听说这些事情,实在气不过,只想告诉您,别再这样把人往好处想了。” 佳期实在听不下去,自己开了门,冷着脸问: “两位妹妹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见佳期猛地进门,毓哲吓了一跳,立时站起来尴尬地问: “姐姐这么快就来了? 芊语竟似没事人一般笑意盈盈地起身相迎,“安夕郡主来了,我和毓哲郡主正等着呢。 见她如此,佳期冷笑,缓缓地走到毓哲身边边扶她坐下边说: “有劳二位妹妹久等,只是我怕自己来得不凑巧呢。” 毓哲脸色更白,弱弱地说:“姐姐误会了,我们——” “我们正在聊入宫后的趣事呢,姐姐快坐,咱们一起说说话。” “我一向不会说话。”佳期朝门外走了两步,“你们有话便好好说吧,我那里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了团圆殿,连外面请安的宫人都没有搭理。只回了和睦阁,方才委屈地落下泪来。 “郡主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去了趟团圆殿,怎么就哭起来了。” 见佳期神色不同往常,霓旌、赏心、赏怀忙一齐涌了上来,倒茶的倒茶,擦眼泪的擦眼泪。三人面面相觑,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 佳期腑中有千万句话,千万种委屈。一时间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想到自己的种种苦心被人利用曲解,她只觉得泪抑制不住地淌,心抑制不住地凉。 这时,解语从门外进来,“郡主,您刚回来,毓哲郡主便叫人把琦慧县主打发走了。您今日如此,可是为了她?” 听闻毓哲遣了琦慧回去,佳期心里稍稍好过,稳了稳心绪,开口对众人说: “我从小看的戏也不少,还没见过唱得这么好的。她今日挑拨,不过是唱了个开头,若是唱得久了,岂不是要得了满堂彩吗?” “难道琦慧县主挑拨您和安夕县主的关系?” 霓旌最先反应过来,诧异地问。 佳期不语算是默认,听得如此,众人皆不平起来,可就在众人安慰着她的时候,外面来人说,毓哲郡主在外面等着,想见见郡主。 佳期心里还是不舒服的,也没有答话,大约是不想见的意思。 “郡主伤心是应该的,可郡主想过没有,琦慧县主今日言行,是冲着毓哲郡主,还是冲着您呢?” 佳期一怔,忙叫她细说。 “照理她说这话是该瞒着您的,可您只是说来换个衣服,她便把话说开了,难道不是故意让您听见?毓哲郡主到底也是亲王女儿,即便当时被她的话哄住,过后也自然能想明白。” “可您真心待人,忽然被人误解,自然心里伤心,倘若您就此远着毓哲郡主,日子久了,她自然也同您疏远。到时她趁虚而入,岂不容易?” 解语一番话,佳期便如醍醐灌顶,理不清的头绪也变得分明起来。于是只胡乱地擦了擦眼泪,留下斑驳的泪痕,便忙唤人请毓哲进来。 毓哲小心地进了门,试探着说了句话: “姐姐你怎么样?” 佳期拉她到椅子上坐了,佯作不好意思的说: “也没怎么,我这个样子,只怕要让妹妹笑话了。” 毓哲抱歉的笑了笑,低头说: “琦慧县主的话,姐姐听见了是吗?” 佳期不说话算是默认,见她果然听见,毓哲忙解释道: “姐姐要信我,我知道她是何居心,从她一个人来请安还诋毁两位县主我便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实在没有为了她挑拨疏远姐姐的道理。” 她说的真心,佳期也不好一直端着架子,于是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点着头说自己自然明白。 “只是妹妹。”佳期和缓地说,“她今日如此,只怕还有明日,有句话说三人成虎,还望妹妹能慧心分辨,不要与我有嫌隙才是。” 二人把话说开,也就不再提方才芊诺之事。又因时候凑巧,佳期便留毓哲一同用了午膳。再过后,二人因要午睡,便就此分开。送走了毓哲,佳期兴致也淡了下来,只与霓旌等人进了内殿,准备更衣休息。 “解语——” 刚要进去,佳期仿佛想到了什么,回身唤她一起进内殿。因着方才她分析利弊,讲得甚为有理,霓旌等人对她心生好感,也就不加阻拦。 因方才的衣裳本就清简,故而寝衣也换的快些。不多时,佳期已至床上倚好,召解语到身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依你看,毓哲郡主是当真不信那琦慧的话,还是当真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