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门上的震动突然强烈了些,一阵噪杂声,好像是一个人围着另一个人转圈的声音,或者是撞翻了什么东西的声音,里面的窗帘也许拉开了有半米左右,一道窄窄的影子落到不透明的、像是结了霜的门玻璃上,一个稍微有些嘶哑的声音从门旁上的机器传来。
“我开门,但您要保证您不进来。”
“那您还开门干什么!?”林泽阳有些恼火。
“我到门外面见您。”
“好吧。我答应您。”
然后林泽阳看到一个遮住半个门的黑影晃动,他小心翼翼地又拉上了窗帘,他在门后面又鼓捣了半天,似乎在进行一系列错综复杂的程序,林泽阳听到什么东西发出刺耳的声音,好像是推着木桌移动,终于门拉开了一道缝,博涛勉强能从这道缝里挤到走廊里。他正面面对林泽阳的时候,背面还把门缝严严实实地挡住。
他身材矮小,瘦削,晒得黑黑的面孔,脸上的皮肤就像是后装上去的,与鼻子和颧骨完全不合比例。
林泽阳知道他,但只在资料上见过。
他穿一件网格衬衫,白发垂过干瘪的胸前,根根白发穿过衬衫的针眼,进进出出,一件原本白色质地的亚麻布裤子,膝盖处沾满了油污,到处都是被化学物腐蚀的印痕,并缝有数不清的口袋,如同装配工一样。
手上戴着由红色橡胶做的防辐射手套,手腕子上缠了一道又一道,整个手直打晃。我们彼此相视无语地站着,彼此打量着,林泽阳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对自己的不加掩饰的厌恶。
“博涛……”我轻声地喊,他颤抖着,像是被电棍击了一下,他以一种无法描述的憎恶的眼神望着我,沙哑地叫喊着:
“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你想干什么……?”
林泽阳闻出酒精的味道,他喝酒了。博涛的腿发软,脚底下的地板飘飘忽忽,总感到无法完全站稳,好像总有什么东西没落到实处,但他依旧死死地抓着门把手,仿佛这是他的支撑点。
穹形玻璃窗的外面,大洋的波浪有节奏地运动着。他充满血丝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林泽阳,从他的表情看,他已不再害怕,但仍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对林泽阳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厌恶。
“怎么了你……?”林泽阳压低了声音问他,“莫不是喝醉了?”
“瞎操什么心……”他闷声闷气地说,“啊,有你操心的时候,瞎操心啥?可你为什么为我操心?我并不认识你。”
“我来这里暂居,是代替吉巴里安来的。”林泽阳矜持的问道,空气凝滞了一秒钟,他那双呆滞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又黯淡下去。
“吉……巴……”他吞吞吐吐地不知所以,“不!不!!!”
他先是一声不吭地浑身发抖,然后咯咯地傻笑,又突然打住。
“你是来找吉巴里安的?”他几乎是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说,“找吉巴里安?你找他想干什么?”他望着林泽阳,仿佛突然之间变得对他不再危险了,但在他的话语以及语调里含有某种恶意伤害的味道。
“你装什么呀你。”,林泽阳气得说话有些结巴,“我不是说了,我是来代替吉巴里安的,你不知道她已经走了,离开这颗星球?”
他呆了。
“这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喝醉了,林泽阳心想。醉得不省人事了。
“拜托!”我愤懑道,“我刚刚飞到这里,偌大的太空站里只有我们三人,噢不对,还有你那所谓的客人。太空站的维持是需要人来维护的,如果有机器人也就罢了,但是你们把机器人都锁起来了,整个太空站的维护现在只有灵欣露小姐一人,条约上有注明任何进来之人都必须共同维护太空站的运转,你到底怎么啦,博涛!!!”
他吃惊地张了张嘴。随后就又屏住了呼吸,但无论如何已经和稍前的表情不一样了,眼睛里突然间闪出光芒,颤抖的双手抓着门把手,艰难地抬起身,身体的关节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
“你说什么?”他几乎是凄苦地说,“飞来?你从哪里飞来?”
“从学校,从奥砣星门,从奴达中继站,从修斯发射基地!”我气愤地回答说,“你也许听说过学校吧?怎么看上去你不知道似的。”
“从学……天哪……这么说你莫不是林泽阳?!”
“不错。你干嘛这样看我?我有什么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没什么。”他说,很快,他的嘴角打起颤来。
“没什么。”他蹙着额头。
“那么……就……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