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一切形式的实态描摹,都不会超出八、九百米的范围。绝大多数情况下,拟态会生产出放大了倍数的临摹品,有时也对其进行变形,它创作出漫画一类的东西,或者某种古怪的草图,尤其是某种机械一类的草图。
当然,原料总是同一种东西,总是很快就褪色的那种材料,这种材料不是向下坠,而是往上翻,呈悬浮性,通过一个脐带一样的东西轻轻拉扯着,与基质相连,在基质上面呈爬行状,缓缓移动,一伸一缩,上下曲直,波浪一样地匀速运动,而后盘结成一种图形感很强的东西。
不管是生产一架飞机,还是生产一副栅栏,还是生产一个桅杆,它生产的速度都是一样的;只是拟态对人没有任何反应,更准确地说,对所有的生命体,也包括植物,它都没有什么反应,那些不知疲倦的研究者也把这一点列为对索拉里斯的研究目标。相反,它对身材形态,人体模型,对随便用什么材料做成的一只狗玩具或一棵树的模型,它马上就复制出来。
最成熟的拟态就这样打发它“慵懒的一天”;除了慢慢地跳动脉搏之外,它什么反应也没有。这种脉搏的跳动用肉眼是看不出来的,因为它两个多小时才有一次“脉相”,它脉动的节奏只有借助摄像机的长时间拍摄才能被发现。
在所有拟态的种种状况中,老化的拟态特别适合于观察,因为在老化的拟态这里,不管是大洋中耸立而出的圆盘,还是从圆盘中堆叠而起的形体都可以使观察者驻足察看。
当然,他们也可以在拟态的某个“勤奋的一天”进入它的领域观察,但这时的视线几乎是零,因为不停地有带绒毛的像喷雪机喷雪花一样的发白的胶体物四处飘落,这种胶体物不断向外喷洒就像某种实物造型的枝枝叉叉,形态各异的仿造鼓涨饱满。这种造形从近处分辨不出来,因为它的造形尺度太大,像一座座山一样。
此外,拟态的“工作”层全都是肉汁雨一样的淤泥,这种东西十多个小时之后才能结出坚硬的表皮,即便结成了坚硬的表皮,也还要比泡沫石轻许多倍。结果是:如果没有必要的装备,人们很容易就迷失在像挺着大肚子的拉比伦迷宫里,忽而出现一排烟柱,忽而又是一排水柱,忽来忽去,一惊一乍的,一会儿又出现了喷出一束束嫩芽的半液体状的喷泉,甚至在阳光普照的时候也是如此,因为,即便是光线也无法穿过不停地向大气层喷射的覆盖层,这是一种“仿爆炸”的喷射,浓密而且剧烈。
如果在某个幸运的日子观察拟态的话(更准确地说,是研究者自认为幸运的日子),它会给你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一旦拟态“来了干劲”,那么它就开始焕发出令人可怕的超强的生产能力。
它忽而根据外部世界形态创造出自己的变种,忽而又创造出一些复合体或者是基于某种“形式的衍生物”,就这样循环往复,一折腾就是几个小时,这种造像活动足以让那些抽象派画家乐不可支,但却让那些执意要理解它的整个过程的科学家深感绝望,任何企图理解它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在拟态的动作中,有时候会显示出几乎近于童稚的简单性,有时又沉湎于“巴洛克式的乖张”:一切,它创造的一切物体,都极具夸张性,有如被夸张了的橡皮病一样。尤其是那些老迈的拟态,它们搞出来的那些造形,足以让人笑破肚子。
这十几天的时间里林泽阳和谢冰柔一直在整理拍摄的照片,有时还会将一些拍摄的照片发给灵欣露。灵欣露虽然并未表现出什么,但是林泽阳细致注意到了她似乎很感兴趣。
“难道她来这里就是只有完成设计任务这一动力吗?就在这个空中监狱里。”林泽阳心中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