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还别忘了,兵卒就算不披甲,也要握着沉重的兵刃、带着大盾或背着弓弩箭矢行军,还需要考虑到粮食、军帐、备用兵械箭矢等辎重大车队的行进。秦始皇全国大修驰道,驰道所达之处,一日两程六十里可以加快一倍速度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但要一日三程,则是强行军的速度了,需要抛却一些不必要的辎重,比如减少军帐、军粮和备用兵械,是奔袭突击的作战方式。
咸阳到蓝田大营有五程距离。公子婴说辰初起行、戌时到达,大约就是十四个小时走63公里,已经是步卒行军的极限,因为皇帝车队短程出行不需要带大批辎重才可能达到这个速度。
“啊,要走一天,还未必能赶到?”胡亥记得后世看地图,蓝田离现在的咸阳似乎也就60公里左右,而秦咸阳宫比现今的咸阳还要偏东许多。
“确实如此,陛下,先皇帝所建驰道已经大大增加了行军的速度,不然必定要中途歇息一晚的。”
“呃……那骊山陵是不是也有这么远?”胡亥想起现代地图上骊山和蓝田不是一个方向,但距离相差似乎不多。
“先皇帝陵大约四程路途,骑马需两个多时辰。如果双马换乘,两个时辰勉强可到。”
“看来昨晚到今天,算是把章邯累着了,我还说给他一上午往返差不多了,结果章邯说要连夜赶去,原来如此。没想到古时的交通这么慢啊。”胡亥心里嘀咕着,没想到这个路程与古代道路质量的差别问题,现在算是搞明白了。
只是此时已到戌初时刻(晚7点),想想再去命令董翳只调卫尉的马队随行也有点儿晚了。昨天就折腾大臣们没睡好,今天又给大臣们布置了很多作业,宫内的宫人和内侍也跟着忙碌了两天,明天还要去蓝田……算了,不折腾了,就由公子婴去安排吧。
前面胡亥和公子婴计议明天去蓝田大营的事情,后面芙蕖正在陪着燕媪说话。
燕媪是菡萏和芙蕖的母亲,也是胡亥的乳母。她原是燕国贵族的侧室小夫人,王贲灭燕时被带回咸阳本是要送去王翦府侍候自己的母亲,没料想当时她已经怀了菡萏两个多月,只好先留自己府里为奴。胡亥出生后皇室寻奶妈哺育,王贲就把刚生了菡萏两个月的燕媪献了出来,给胡亥做乳母,同时把两岁的芙蕖和刚出生的菡萏一并献入宫中做了胡亥的小宫人。
一说“媪”,就好像这是个老大婶了。其实由于古人结婚早,燕媪至今也不过三十岁左右。当今时代里,三十岁的女人那正是风姿绰约的少妇年纪。而由于十几年都在侍奉胡亥,燕媪并不算很劳累,加上仅生育两女(古代女人往往生五六个、七八个都不少见),又是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生的,宫中膳食和保养也得体,使得燕媪比同龄的百姓家女人要显得年轻许多。
燕媪蒙胡亥恩诏,已在宫中任尚席丞,即负责皇帝寝具的女官。
母女俩正在聊皇帝。皇帝东巡没有带她们,一回来又把她们贬去洗衣服扫地,弄得她们一头雾水。皇帝想做什么轮不到宫人评判,只能自己认倒霉。可这转眼又发生了巨变,母女三人重回皇帝身旁不说,燕媪还被提升。
韩谈悄悄地告诉了她们原因,她们这才知道里面竟然藏着一场谋逆的大案。
“说起来,其实还应该感谢郎中令高呢,”芙蕖靠在燕媪怀里说,“他要将吾母女杀人灭口,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嘿,芙蕖啊,你也太高看我们母女了,不过就是一些宫人,而且我们还是宫隶。韩谈要不说,咱们也不知道这个调包之事。赵高把咱们从皇帝身边赶开,免得识破那个假皇帝也就够了,杀了咱们又有什么意思?如果被外臣得知,反而增加对了赵高的疑心。”燕媪抚慰着芙蕖。
“嗯,阿母,韩常侍不也说了,这件事只有当初公子时就跟随皇帝的人知道,甘泉宫有很多人都给皇帝杀了,那个假的,也给沉水了。而且,皇帝回来后,芙蕖看着也不太一样了,有点像东巡之前那样关心政事,又有点像没登基之前那样喜好嘻乐,对宫人也变得不那么严苛,虽说东巡之前的陛下对芙蕖、菡萏、海红、娥荑还有韩谈、姚展我们几个在陛下做公子时就跟着的人,一直都还宽和,可现在的陛下,对我等更加优容了。”
“阿母这两天听说,皇帝回到咸阳宫就连续不停的召见大臣,先是丞相和郎中令,然后就是三公九卿,接着就说裁减宫室。”燕媪捏了捏芙蕖的脸蛋,沉思了一下,“皇帝昨天召见郎中令,今天郎中令就辞官了。然后公子婴任郎中令,丞相尊太师、赵高任郡守,这里面……”燕媪的心思不由得飞回当年在燕国做小夫人时听到见到的政争权谋。
“国家大事,芙蕖不懂。”芙蕖自己坐了起来,把自己的脸贴在燕媪的脸上。“只是陛下这两天变得……变得……变得好和善,嗯……还变得很有趣。不过也变得很神秘……”
“呵呵,阿母知道和善是什么意思,原来皇帝对你们姊弟也算和善了。”
“不是不是啦,以前和善只是和对其他宫人相比,对我和菡萏不苛刻。这两天是真的和善,而且对所有宫人和内侍都和善了。”
“那有趣又怎么说?”燕媪的兴趣更浓了。
“今天朝会完了后,陛下就叫乐女做乐舞,说上朝真无聊还累人。”
“这点倒还是原来公子的风格。”燕媪知道这个自己奶大的小胡亥其实很懒惰。
“可是乐女舞了几曲之后,陛下就问她们会不会西域舞,听她们说不会就把乐府令叫来,然后陛下自己亲自扭腰晃肚子的做了几个动作,就让乐府令去宫外找看看什么人会这类舞蹈。陛下亲自示范啊,扭的太有趣了。乐府令说没见过这种舞的时候,要是过去陛下一怒也许乐府令就倒些小霉,这回陛下没怒,只是显得很失落,然后就让乐府令出去找。还说找不到会西域舞的人就把乐府令剁碎了喂鹰。过去陛下要是这么说乐府令很可能真的会给处死,可今天陛下这么说的时候,我们所有的人都觉得陛下就是在耍威风呢,连乐府令都不是很害怕。”
芙蕖忽然从燕媪的肩上把头抬起来,看了燕媪一眼又垂下眼睛:“陛下做示范的时候,还抛媚眼呢,大概那种舞就是要扭着抛媚眼吧。可是,可是,陛下抛媚眼的时候是看着芙蕖的,芙蕖总觉得怪怪的。”说着,脸竟然红起来了。
“呀,阿母的小芙蕖,长大了啊,想要男人了吧。”燕媪打趣的拍了拍芙蕖的脸,芙蕖的脸更红了。
“芙蕖啊,你确实也不小了,今年都十五了。阿母在你这个年龄都把你生下来了。”燕媪很慈爱的看着芙蕖:“皇帝还是小公子的时候就一直对咱们母女三个很好,现在芙蕖既然说皇帝更和善了,那对我们只会更好。要不阿母舍了这个老脸,去求皇帝放芙蕖除籍出宫,给芙蕖选一个殷实人家嫁了。”
“不要不要。”芙蕖一迭连声的说,“我要是出宫,陛下跟前就剩菡萏一人,一定伺候不好。陛下一直都是我和女弟(女弟即妹妹)轮值侍候的。”
燕媪很认真的仔细打量着芙蕖,“你这是喜欢上陛下了吧,你跟阿母老实说,是不是?”
芙蕖羞得一头钻进燕媪的怀里,用比蚊子声儿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阿母,陛下原来的时候让芙蕖敬畏,这几天的陛下越来越让人感到亲近了,芙蕖真的喜欢现在的陛下。”
“你刚不是还说,陛下变得神秘了?”
“陛下神秘的地方都是军政事上的。”芙蕖把胡亥几次只留韩谈而让其他人回避的情况说了说,“以前陛下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有过这种情况,这两天这种事情还特别多。”
燕媪沉吟着说:“看来皇帝这是有心机了,有些事情开始秘密着手了。这也说明,皇帝真的长大了。”
她看着芙蕖的眼睛很严肃的说:“芙蕖真的要喜欢皇帝,就要用点心思了。皇帝能看到的女人很多。现在皇帝才总角,到皇帝束发、弱冠、选宫,那时候会有大量的女人在皇帝身边转悠了。就现在不也有哪些妖媚的乐女在皇帝面前扭来扭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