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车迟疑了一下,“皇帝不立诛我等,也不下廷尉问罪,郎中令可知其中缘由?”
公子婴也迟疑了……他当然知道皇帝想要干啥,只是……
想了想,还是让李左车把刚才他与皇帝的一唱一和再消化一下,然后看情况再说吧。
“公子,婴不知陛下的想法,也不敢妄猜。婴认为陛下既然不杀公子,对公子就是福非祸。不过婴也要问公子一句,如果陛下想要公子为朝堂效力,也是为百姓效命,公子又将如何?”
李左车苦笑:“某在山东,一向宣扬匡复大赵。如果突然成了暴秦之臣……就算某可不要脸面,但对皇帝而言,又有何益?如此还不如将某发配到北边,做一小卒,为中原抗胡。”
公子婴目光一闪,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婴即为郎中令,日日伴驾,自可择机请陛下示,有何对公子的处置意见。只是公子刚才所言为中原抗胡之语,婴是否也可奏报陛下呢?”
李左车没有直接回答公子婴的问话:“郎中令,某再问你一言,还望实告。某欲刺驾,确如刚才郎中令所言是因当今皇帝有贤明之象,吾恐有碍复国之举而仓促为之。所以,某想确认,当今皇帝在郎中令看来,是否已经确实转变为以百姓为重,并将会一改从始皇帝起的高压暴戾,而与民生息?”
公子婴对李左车一拱手:“婴任郎中令未有几日,只这几日,陛下所为,婴可以赢姓宗祠起誓,皆是为民为国之举。至若以后,婴不敢妄推。”
李左车郑重的向公子婴施礼:“那么,左车之语,无不可告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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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亥与李左车嚼舌头的时候,千里之外的陈胜,终于迎来了他的人生转变机会-被征发戍边。
这日一早,亭长就来到陈胜简陋的住所。虽然简陋,但不破旧,因为陈胜刚娶妻还不到半年。虽然陈胜做帮佣没什么钱财,但陈胜在县内市井中颇有声望,也参与一些类似现代“收保护费”之类的事情,所以家境还算过的去。娶妻前也把家院修补过一番,刷上白垩,换换屋顶,换置新的家物等,只是这一来,积存的那一点钱财也就用光了。
亭长是来通知陈胜已被征发戍边一年,家里做好各项准备,七日后在县府集中,十日内到陈县,汇集周边戍役成队后经由蕲县前往渔阳。
从亭长的角度来说,其实感觉这样挺不合适的,人家娶妻才没多久,就征发劳役,这一出去就是一年,陈胜无田,他的妻子又该如何度日?但徭役征发有严厉的秦律管制,他这一亭本应征发十八人,但现在连闾左在内才凑上了十六人。
好在上次周文来时也知道实情,所以带着两人拟定的十六人名单回县里说明,才算放了亭长一马,县里还要从其他乡亭增补两人,所以他也无法把陈胜摘出来。
因为事先已有周文的告知,陈胜倒也没有和亭长纠缠。此事早就和自己的妻子说过了,现在得到正式通知,也就是把妻子送回外舅姑家的时候。虽然妻子的父母日子也过的很紧,但一个女人也吃不了太多饭,还可帮助母亲做一些纺织之类的事情,赚取些费用补贴家用。而且,女儿嫁人出门了,可女婿被征劳役,也不能看着女儿自己在家饿死。
这年头徭役很重,都习惯了这种事情。
胡武和朱防也正如周文所说,同样在征发名册中。得到亭长的确切通知,就来找陈胜。亭长说本亭的十六人,都以陈胜为首,而胡武和朱防一向就以陈胜为头领的,其他十几人也都来找过陈胜,大家的约定是七日后在县里汇合。陈胜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想着趁这几日再作点儿佣工,多少得几个钱或几斗粟给妻子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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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陈胜等人不情不愿的准备戍边,这边胡亥却正在宫中兴高采烈的与公子婴喝酒。李左车已经基本表达了顺从之意,再加上变身胡亥后这十几天,自己能想到的事情大体都得到了安排,所以心情颇感轻松。
公子婴也比较高兴,越是能帮皇帝多做好一件事情,自己的地位也就越稳固。
始皇帝时,因父亲公子成蟜是始皇帝的同父异母弟弟,有问鼎大位的机会本就易遭猜忌,后成了反叛的乱臣就更麻烦,所以公子婴一直活在父亲阴影中。就算始皇帝说罪不及妻子,对他一直都还不错,他也要夹着尾巴低调做人,免得什么人为了做什么事情而利用他的名声给他带来无妄之灾。
而现在,以他过往一向与胡亥的良好关系,又因帮复皇位成了胡亥的郎中令,胡亥还承诺在适当的时机为他封王,他已经很满足并且感恩,很想多为胡亥做一些事情以作报答。而且胡亥所做之事都是在保赢姓宗族“万世永存”,从皇族的利益角度上,他也应不遗余力。
和胡亥一起说服李左车,让他看到了胡亥的聪慧和为大事者不拘小节。胡亥是皇帝,但这个皇帝与大秦历代的君王都不一样,这个二世皇帝只看重实利而不注重形式,所以能在李左车面前用与公子婴平等甚至略低一头的态度,一唱一和的共同游说。
为了国事,皇帝能扮作自己的妻弟,由着自己随时打断和阻止皇帝说话,这对于一个帝王而言,是不可想象的。
秦汉时代的君臣名分非常严格。“臣”这个字如果上溯源头,实际是由男奴演化而来。为臣子者即为帝王的奴隶,称臣者也就是自认是奴仆。清朝时,汉官自称“臣”,满官自称“奴才”,本意都一样,清帝都通汉学,既然两种自称都一个意思,所以也就由得汉臣去矫情了。我们见多了唐、宋、明朝的大臣“犯颜直谏”或为臣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戏码,往往忽略了“臣”本身的含义。
所以,公子婴看到皇帝能毫无架子的以国事为重,自然对胡亥的忠诚和敬服更深了一层。
两个人各有高兴之处,所以这酒也喝得都开心。酒酣耳热之际,燕媪进来走到胡亥身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胡亥的样子就更加开心了。不过当胡亥对燕媪也悄悄的说了几句话后,燕媪却很严肃的摇了摇头,回答了几句。胡亥想了想也没坚持,点了点头,燕媪就退了出去。
公子婴看到这一情况,觉得这酒喝得差不多了,自己该退场了。燕媪是胡亥的乳母,现在又是永巷令,刚才所谈之事必然是宫闱私事,这种事儿可不能瞎掺和。
“陛下,”公子婴说:“李左车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态度,陛下看接下来应该如何安排呢?”
“让他再想一日,”胡亥放下酒爵,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明日晚食后你再去探一下他的口风,并且告诉他,我们的意思是让他去北边抗胡,不要参与到山东有可能发生的这片乱局当中。他如果很爽快地答应,我后日就见见他,把所有的事情确定下来。”
“按我方略,先把李左车放到代郡,给他创造机会,由他联络那边十八万刑徒中的赵人。如果太行各陉关隘筑成山东未叛,我们就把刑徒迁到边塞左近就地屯田,然后征召他为代郡郡尉,走正式途径授官戍边。如果关隘未成而山东各地已乱成一团,就让他也‘反叛’自立为王,他正好用那十八万刑徒做边军,然后把代郡和太原郡都交给他供养军需。”
“当然,这话你先不用跟他说,由我见他时再告知。”胡亥补充道。
“这样风险是不是太大了?”公子婴犹豫道:“他若拥十八万军,如果挥师南进,关中则危矣。”
“无妨。”胡亥又开始竖手指头。
竖起一根手指:“其一,现在山西一带有五万北疆步卒在监押刑徒筑关,到时将这五万人撤至霍邑就可卡住他南下的关口,雁门还有五万骑军虎视眈眈,我再让章邯调兵守住井陉,截断他和山东的联系,他还能有什么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