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基本猜对了,既然王离知道城外三军要有动作,干脆休整一天,准备好好列出阵势来招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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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同一天,代王李左车再次来到代郡的外长城关口,亲自接回了出使东胡的国相蒯彻。
夏日的天气在这北方还没有到热浪肆虐的程度,但已经无需辎车御寒,两人站在同一辆戎车上。小皇帝为给自己享受而搞出来的铜板簧也传到了代国内,所以虽然道路依旧不是柏油路那样平整,可乘坐惯了这时代颠簸车驾的两人已经感受到了皇帝的那种舒适。
“大王这车似乎很舒服,臣去东胡前好像还不是这样。”蒯彻站在戎车左侧,探头向车轮看了看。
“国相想看就等休息的时候下车看。”李左车带着笑意,没有看蒯彻,而是看着路旁绿色的草和矮树,道路稍远处一群群牛羊正在漫步。“这是皇帝命少府冬天才传来的方法,在车轮和车轴之间加上了铜质板条,可以减少颠簸。”
“皇帝啊……”蒯彻轻声嘀咕了这么一句就没再谈车子:“大王,正如臣去东胡前所预测,东胡对于与大王暂结盟好很乐见其成,不过对臣警告其匈奴之狼子心却不是很在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东胡王还与臣很得意的说,他正向匈奴索取其与东胡间那块无主之地,并说既然冒顿连阏氏都送给他了,那块草地以匈奴衰弱之势,他也会很快拿到。东胡王还说,匈奴之所以如此孱弱,全拜大秦始皇帝把匈奴打到阴山以北所赐,你们代国还是归顺大秦为好,免得云中、雁门的秦军再把你们灭了。”
“显然,东胡王现下没有如当年侵扰燕赵两国那样侵扰燕代,还是在观望山东局势。”李左车听东胡王居然替秦劝降,不由得笑了起来,但很快笑容一收:“东胡王对匈奴得寸而进尺,冒顿若再退让,则其单于之位就难保了。听闻冒顿杀父夺位乃豺狼之辈,东胡王一再羞辱,冒顿的忍让又何尝不是骄敌之计?”
蒯彻颌首:“大王说到关键了,可惜东胡王看不到这一点。臣请大王诏,先不回晋阳,先去雁门郡一趟。现在秦锐军与秦啸军更替,雁门郡守军应是将军武叔熊统领,臣想与其协调一下,如果匈奴真的全力伐东胡,必要的牵制还是需要的。臣思皇帝要牵制匈奴灭东胡,应是与皇帝要开拓河西走廊商道有关。匈奴一日不灭东胡,就不能腾出手来向西伐月氏。若我们的牵制能让东胡亡得慢一些,就能给皇帝多一些筹谋的时间。”
李左车点点头又摇摇头:“国相数月奔波已经很辛劳,还是先回晋阳休息一段时间。而且若要与雁门联手,还需通过咸阳让大将军邯和将军熊知晓我们代国是怎么回事,这也需要时间。”
“将军熊或未知代国真相,大将军邯既然接替守北疆,应是知晓的……不过从代发讯息到九原让大将军邯相助,也是一样需要经由咸阳转发快传……大王可拟奏章六百里加急到界休,交听风阁速传咸阳,臣就在代郡暂歇,大王以为如何?不然臣再从晋阳往雁门,路途耗时太多了。”
“如此……也好,就是国相太过辛劳了。”李左车有点勉强的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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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寅时,陈馀军大营。
头一日确定了联军救巨鹿的决定后,燕齐两军就立即向陈馀军靠拢,张敖、司马卬军也靠了过来。此刻,各军按照拟定好的方略已经准备停当,分成三路向巨鹿挺进。左右两路为各五万卒的燕军和齐军,中路为赵军。赵军又分成三路行进,以陈泽率万卒为中路前锋,司马卬和张敖各率万卒为左右,陈馀则率两万卒随后跟进。
原本的规划是陈泽的万卒到巨鹿外列楔形阵,司马卬和张敖位于左右列方阵,陈馀的两万卒于后列两曲尺阵,燕齐两军则在赵军两侧列五个方阵掩护侧翼。陈馀剩下的三万多老幼卒则和三万齐军一道守营,免得遭到秦军绕路偷袭把老营再丢一次。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秦啸军怎么可能让你按照你的想法来打?距离巨鹿城十五里,两万秦骑分别从左右两侧鬼魅一般的出现,突袭燕齐两军。
秦啸军的骑卒早已很善于使用弓箭,这比秦锐军骑卒使用弩箭的灵活性就大大增加。秦锐骑卒带双弩加短矛,也就是发箭两次就要近距离掷矛,重新上弩就必须退远才安全。而用弓箭的秦啸骑卒,可以很随意的来如风去如影一般的将箭雨倾泻到敌军身上。
燕齐两军本为行军队列,在遭到秦啸骑军的突袭后,立即停下来开始忙乱的组阵抵抗。等他们列阵完毕,秦骑早跑了。然而当他们解散阵型再次以行进队列前进不到一里时,秦骑再次出现……燕齐两军空有多于秦骑五倍的兵力,却被秦军骚扰得无法前行。
第四次中东战争时,以色列陆军装甲部队就用小规模精锐部队不断袭击对方大部队,迫使其频频展开战斗队形又改回行军队形,从而无法以行军队形持续快速挺进。这种迟滞战法有效延缓了敌军行动速度,成为此后北约标准战法之一。
秦啸军所采取的战法,起到了同样的效果,本应掩护赵军侧翼的燕齐两军不停的列阵撤阵,中路赵军慢慢就被暴露出来了。
燕齐赵三军三路行进,中间相距不过二里,所以燕齐两军被骚扰的情况陈馀是完全知道的,田都和臧荼也都分别派传令兵来告知,让赵军协调一致,免得孤军突出。可陈馀一方面被赵王诏逼着必须前行救援,另一方面陈泽、司马卬和张敖也急于救巨鹿,对陈馀暂停前行的军令虽未抗命,但也面露不耐之色不断请命继续行进。再一方面,秦骑对燕齐军的骚扰太频繁,一个时辰都行不了二里路,照这速度就算到了巨鹿城下也奔着夕阳西下的瑰丽场景了。
所以最后陈馀一咬牙,命令赵军继续行进。这一来,赵军与燕齐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远,等赵军到达距离巨鹿二里处面向秦啸军的大阵时,燕齐两军已经拖后了五里。
王离在巨鹿城东西南三面各留了一万卒监视城内,防范城内可能从这三面出兵与陈馀军配合。
连续强攻到今天,秦啸军已经伤亡了一万八千人左右,除去甬道的五万卒,王离将能战的其余十万卒都在城北摆了出来。靠城一侧横列五方阵,防止城内赵军出城夹击;面对援军则摆出了最常规的前三后二方阵,十个方阵均为万人一阵,只是两翼应有的骑军已经拿去骚扰燕齐了,因此是一个全步卒的阵型。
陈馀在秦阵对面开始列阵。没有秦骑他不怕对面秦军会突袭,因为秦军全是步卒,突袭过来也需要时间。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被北面飘来的几朵白云遮掩了,将一片阴影洒落到巨鹿城头上。张耳和李齐略显紧张的望着远方黑压压的十几万人大阵,更紧张的还有他二人中间站着的赵王歇。一股清爽的风掠过,清明澄澈的空气让站在城头的人能清晰的看到两里外的对决。
赵军前阵动了,飞蝗一般的小黑点密麻麻的升起又落入秦阵当中后,战鼓声才隐隐传到巨鹿城上。秦阵中也飞起一波波箭矢,赵阵中大盾立起,反射的阳光直射到赵王等人的眼中。
赵军前中阵是楔形阵,直直的撞向秦军前中阵,左右前阵在用大盾和长戟与秦军左右前阵进行挤压搏击的时候,这两阵内的弩卒不去射击自己面对的秦阵,却是从斜侧面将箭矢不要钱一般的泼向秦军前中阵,助力楔形阵破阵。
秦军前中阵在这样的打击下开始显出不支的迹象,于是秦军两后阵缓缓的向前压住。
赵王歇和张耳、李齐等人距离太远,只能看到对阵的大势,当看到赵军前中阵生生挤入秦军前阵时,不由得暗暗咬牙握拳,一副帮着城外军使劲的架势。他们看不到军卒浴血,看不到骨断筋折,也看不到多少人倒下成为后面军卒的垫脚石,只有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在告知他们,城外赵军在拼命。
鼓角声起,赵军两后阵突然沿横向大约三分之一位置一分为二,两阵变成三阵,中间阵向前随即融入了楔形阵,秦军前中阵的压力立即骤增,片刻之后终于不支向两侧推开,楔形尖端直指秦军两后阵的中间通道。
“善!”赵王歇忘形的大叫了一声,接着向右转头看看张耳,又向左转头看看李齐:“国相、将军,立即开城接应大将军,给秦人来个两面对击。”
虽然张耳和李齐因为陈馀军的进展也在脸上浮起了一层激动的红晕,但对赵王的诏令却都同时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