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如将军声所言,假定汉国有五万卒,加上逃回的也不过七万。这二十多万大军被大王以三万骑军就给屠灭了,七万卒,又有多大用?仍逃不过一鼓而灭的下场。”钟离眛作为此次三万骑军的主将之一,自是信心满满。
“两位将军之意,就是伐汉当速决。”项佗看着跃跃欲试的龙且、钟离眛,向项羽拱了拱手:“上将军的担忧也是臣的担忧,若旷日持久的征战,粮秣辎重乃至卒夫,都会极大的损耗。或许秦现下并无复夺山东之意,当楚汉的国力皆无可为继时,就很难说秦不起觊觎之心了。”
项声是善战的将军,而项佗则更类似国相一样的治政之才,所以才有担心战争后勤问题的思维。
“大王,”项声再次开声:“臣也认同若想要伐汉必当速决,就算汉王现在立即征召卒夫,大王动作越快,则其练军时间越少,就越易于击破之。”
“王叔有何想法?”项羽看项伯一副思索的样子,直接点名了。
项伯惊了一下,一边向项羽施礼,一边还是继续又想了一阵,才说道:“大王若要伐汉,不速战速胜,战事拖久确如亚父与佗所言,会使秦生异心。然大王领三万卒破诸侯军二十余万,实乃因汉王等未料到大王如此快速回师,大意所致。现大王挥师西向已在汉王预料之中,其必然凭借坚城以抗大王。臣思之良久,觉得还是需要大王自己决断是否可速胜汉军。可速胜则立即整军出征,若大王也有疑虑,则不若征卒备战,准备兵甲,待秋粮收获后,再与汉军一决。”
“那样岂不是也给了汉军喘息之机?”龙且对项伯这种温吞水一样的谏言大为不满。
项伯两手一摊:“我军当下可用于伐汉者,亦不过十数万,就算倍于汉军,而我军需携攻城兵械而往,路途行军不比大王轻骑突袭,用时必长,已足够汉加固坚城。攻城之战,常以年月计,如何能保证速决?”
范增看出了项羽的犹豫不决,不过心里还是高兴的,说明这位霸王对自己的意见仍然很重视。但总让自家大王左右为难也不行,自己总不能只提问题不给建议。
“老臣觉得大王也无需为难,现有的粮秣辎重仍足以支持大王立即伐汉,不若大王以现有伐齐之军加上原有守卫彭城之军共十五万,随大王往汉。老臣则与上柱国婴、柱国佗一道收拢周边郡县之兵,共卫彭城,不使国都再被其所趁。”
范增停下来看了看项羽阴转多云并会继续多云转晴的表情变化,接着又说:“大王精于战阵战策,此战若能速决则大善,若成僵持则先退,借此大王已可评估汉军战力及汉国强弱之处。同时可多遣斥侯潜入关中,尽力获取秦之动态,以定破汉还是抑汉之方略。”
“善,就依亚父之策。”能够定下当前方针而不再为难,项羽的心情好了起来,万丈雄心又在胸中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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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刘邦与项羽之间的剑拔弩张导致整个山东都处在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氛中,八百里秦川可算是一潭死水……从战争角度上来说。
胡亥这个冬天干了一件大事,就是再修阿房宫。
诸位看官不要误会,他可不是照着好大喜功的始皇帝那般高楼飞檐的筑建一个巨大豪阔的大宫殿,那样的大殿看着气派,里面也足够宽敞,但这样不就仍然照搬了咸阳宫那种格局?
况且这样要花多少钱?钱也就算了,要征多少徭役?
胡亥重修的阿房宫其实非常简单,原来不是在前殿的大殿台上用牛皮搭建了三组大大小小的帐蓬群吗?现在只是将这些牛皮大帐替换成了砖竹而已,形制上依旧是大帐的格局。
冬天风寒,原先是在大帐的牛皮外层和帐顶内都挂上了一层厚厚的、塞满了麻絮的“内胆”,但大风天的时候,像蒙古包一样用木条和牛皮捆扎在一起的帐壁虽不会被吹得啪啪响,但让人心里总是会担心帐篷被整个吹倒。
所以在胡亥的指导下,先从皇帝宫妃的帐群开始,用空心陶砖填上麻絮,加上石灰粘土砌筑,帐宫的墙壁就变成了陶砖结构,这一来还减少了那些拉住大帐的绳索,简洁美观。
填絮的陶砖墙砌了三层,起到了很好的隔热作用,嗯,很是低碳环保。
帐顶换成了双层牛皮,在粗竹檩条下捆扎一层,然后加上麻絮包内胆,上面再捆扎一层牛皮,然后在上层牛皮之上又铺了一层竹瓦。
至于用于采光通风的各个天窗依旧保留着,支撑帐顶的木柱换成了大竹捆扎成的竹柱,看上去颇有点儿竹林的味道。
胡亥还真就在阿房宫前殿的四周栽种竹林,各帐的陶砖墙外也用一破两半的大竹包裹了一圈,让阿房帐宫淹没在一片青竹翠绿之中。
中央大帐殿是整个宫帐群最大的,在其中心顶端用原准备建筑阿房宫而伐来的大木伸出,再以从上至下、由小到大装饰了十三层木盘,顶端一个铜球,连同圆球到木盘乃至大木柱,都以金箔包裹,颇具浮屠金顶的味道。只是这时佛教尚未传入,这创意明显是胡亥的胡闹。
不过,中央大帐殿的殿墙并没有包裹翠竹片,而是按照秦宫的正常规制黑檐白墙,加上在整个绿竹林中很突兀的白帐金顶,倒是极为醒目的彰显出了皇帝的气派。
当然铜球下连接了很粗的铜条,隐蔽的通到地下一个大铜板上……这防雷劈的事情胡亥还是不会忘掉的。
这个冬天这个活计干了多一半,也就是皇帝宫妃居住群和中央大帐主殿的工程完成了,宫殿周围的翠竹林面向咸阳的一面栽种也基本完成。等到春种过后农闲了能够再征徭役时,在夏收之前把剩下的大臣“宾馆”帐群和前殿后面的翠竹林再完成掉,就大功告成了。
胡亥同学已经迫不及待的将这一组宫殿命名为:“翠宫”。
在中央大帐主殿的前面,还修建了两个带一圈坐板的竹亭,一左一右,中间是进入大帐宫的通道。此刻胡亥与冯去疾、陈平、冯劫、公子婴、李由、曹参、李禄几人,不分尊卑的都坐在一侧竹亭内,面向着宫前高大威猛的六个金人,商讨着军政大事。
十二金人,胡亥最终用掉了六个,还剩六个,依然挺立在阿房前殿为基础的翠宫正面。
“圣上奖励匠作,新巧之物现在市井中不断出现,但为此也出现了不少民怨。”冯去疾颇有点头疼:“大致就是一个匠人做出了一件或多件适用之物,被大贾看到后大量攀仿制作,反而使原作匠人并未获利,还有被大贾干脆挤出去的情况。因此百姓中就有声音说,巧匠难为,费心而不得利,又何必?”
“这倒是个问题。”曹参摩挲着下颌:“圣上鼓励匠作的目的之一,是为粮粟增产后多出的农人子弟找一个生活,好的匠作物品能够让匠人增加人手增加产出。但若都为大贾所把持,则确实降低了匠人的热心。”
“匠师台所出,在圣上允可而放到民间制作的物品,是依照圣意向商贾们收取租赋的。”李由若有所思的说着:“那么民间匠人的新巧之物是否也可照此办理呢?”
冯去疾摇着头:“关中大贾,多有背景。或依托某级官吏,或依托宗室贵胄。普通百姓要说向大贾收取新物奇想的租赋,若无律法支持,就无法与大贾的背后势力抗衡。”
他略带苦意的微微一笑看了看李禄:“少府管皇家匠作出产,自是无人敢私仿。不过老臣也听说曾有匠人未得少府允可而仿物出卖,被少府送官惩戒。”
李禄对此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确有此事,出现过几桩。圣上对于百姓匠人还是颇为宽宏,这几个匠人不过小罚了些铜钱,至于大贾还没人敢如此无视少府权威。”
胡亥懒散的靠着一个亭柱听着,这不就是所谓的“专利权”问题么?
最早的专利权概念发源于欧洲,萌芽产生于公元前五百年,也就是孙子兵法产生的那个时代,在今意大利南部就有一种烹调方法被授予为期一年的独占权。以后经过漫长的逐渐发展,到了十二世纪时,史料记载西法兰西及英格兰的国王向一名波尔多人授予在该城市生产花布的独占权,期限为15年,对应着是中国的南宋时代。
中国历史上一直都没有出现过专利制度,从唐到宋都是中国工商业极为发达的时代,手工匠作新产品也层出不穷。但一方面是没有专利制度,另一方面则是儒家文人们一边享受着这些产品,一边抨击其不过是“奇技淫巧”,因此严重阻碍了技术的发展与推广。
胡亥在提出鼓励匠作时早就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匠师台的新玩意儿有少府这个庞然大物般的“官商”保护着,没人能从皇帝的钱袋里抢钱,可民间匠人的发明就没有什么可以做保障的。
解决办法他也早就想好了,可他一直没提,就是在等待这种“民怨”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