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野第一次见岸田抽烟,和岸田认识那么久了,他从来没见过岸田抽烟,而且居然是抽女士香烟的。
“林野君,你知道嘛,我刚和你认识那会,心里一直是蛮羡慕你的,但绝不是羡慕你超凡脱俗的才华,说明一下,这一点当然值得所有人羡慕,也包括我。
但是对我来说,真正更值得在意的是你从不迷茫的气度,正如你所了解,整日浑浑噩噩,百无聊赖,迷茫到要用进入研究所来逃避就业的我,是多么羡慕你好像从不迷茫的坚定步伐。
从我认识你以来,你和我提及的每部作品,好像刚提出来一個想法,这个想法就已经在你脑海里具现成了一部完整的作品。
特别是全程看着你完成《岬》的写作,对我来说是个巨大冲击,你似乎在我带你去到春日地区之前,就已经对那里生活的‘秽多’有一定的了解了,在真正进入当地的环境时,一切好像都不过是在验证,补充你脑海里早已完成的作品。
我有时候都会产生可笑的猜想,不会你脑子里矗立一座图书馆吧,里面躺着一整个人类文明的文学宝库。
而你则是上帝一般从中挑选着值得来到此人间的作品......这就是我之前的想法。”
林野呆呆地立在那里,冷汗像开闸一样已经从他的后背顺着肌肤淌到裤腰,积成一洼。
没等他回应,岸田接着说道。
“但后来我发现并不是这样的,林野君,你不是上帝,
你是他可怜的仆人,是那盗火的普罗米修斯,不,这样说也不对。
我想你是那个主动来到高加索山,用一条永远也挣不断的铁链把自己缚在一个陡峭的悬崖上,让自己永远不能入睡,疲惫的双膝也不能弯曲,在自己起伏的胸脯上还钉着一颗金刚石的钉子。
您还请一只鹫鹰每天去啄食自己的肝脏,白天肝脏被吃完,在夜晚肝脏会重新长出来,你是主动惩罚自己的普罗米修斯。
日复一日。
林野君,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也想社交,想和那些热爱文学的人一起畅谈,却多次拒绝文学部写作社的邀请。
明明你也渴望那些名利荣誉,却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那些电视台,文学杂志的邀约和采访。
明明你也有想要尝试,感兴趣的事业,却不断地逼迫自己切断这些欲求。
明明,明明你也想要放松,却总是不能彻底休息下来!不断地缩短时间,不断地写作,据我所知,从你出道到现在不到一年,你至少已经写了一部长篇,一部中篇,两部短篇小说集。
到底有什么在逼迫你!成为一个优秀的写作机器!把自己的欲望本性如此压抑!你到底在惩罚自己什么!
为什么你要为那该死的文学,放弃享受这样美好的,这样无聊,这样烂又这样新鲜的世界!”
我一直以来,都在惩罚自己吗?林野在岸田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中,陷入了自我怀疑。
他想起自己一再拒绝的早稻田文学部写作社社长,明明也是个很有趣的家伙,明明自己也想享受他们的氛围。
又想起自己刚刚拒绝的编剧邀请,明明自己也真的很想试试看
想起自己在和岸田都已经躺在草坪上都百无聊赖了,和废材兄弟一起出门旅游了,甚至和齐筠玉一起开心的吃喝了,却总是不能尽兴,想着,谈着,都是文学。
内心却总是好像被一道声音催促着,赶紧把那些优秀的作品拿出来吧,上天赐予你穿越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这吗?
你要对得起你的文学信仰,你已经窃取了那些作品的名声,你为什么还不把自己的时间奉献出来!
要是!要是有一天,你记忆模糊了,记不清那些作品了怎么办!
在记忆清晰的时候,不抓紧写作,你怎么对得起上天赐予你的机会!
......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