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机很贵,哪怕是最便宜的矿石收音机,也很贵,至少是陈士东这个收入买不起的。
一个月八块大洋,不吃不喝攒大半年,才能买个。
陈士东有点为难了。
他知道可能是组织联系的自己。
但对方没有和他接头,直接传了个不知道算不算命令的纸条。
怎么办?要不要执行?
陈士东拿不定主意,想找上级问问,但又一想,上次已经说过,他的关系转到新部门了,等新部门联系自己,老的关系已经断开。
这咋办?
陈士东下午半天都是恍恍惚惚地,琢磨如何才能搞到收音机。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倪家。
倪白朴暑假的时候买了一台收音机,他听妹妹提到过。
礼拜一的下午,依然很冷,依然没什么客人。
陈士东和老板请了两小时假,提前下班,去看看妹妹。
老板其实人不错,抠门归抠门,请假不用付工钱,这会儿不忙,自然乐得答应。
建业里,这片石库门住宅区,有两所里弄小学,就是开在住宅里的小学。
没几个学生,居家教学那种,陈碗就在离得最近的那所上学。
陈士东等在弄堂里,看到放学出来的陈碗,慢吞吞跟在妹妹身后。
陈碗脱离了朝不保夕的环境,性子也活泼起来,和邻居小孩一起说说笑笑地走。
等到家门口,陈碗拍门喊妈妈,陈士东加快脚步凑过去。
刘妈开门,陈士东也到了门口,刘妈笑呵呵迎他们进去,陈碗还莫名其妙,没发现哥哥就在身后。
“倪夫人,倪少爷买的收音机多少钱来着?”
“讲是讲比商场里便宜一些,但他不是买的商场里的,他是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他会自己做收音机?!”
“是啊,他不是翻译了本书嘛,那本书就是讲收音机的,翻译完了他就自己买零件自己装了一台。”
倪夫人把放在客堂条案上的收音机打开,请陈石,哦不,陈士东看。
陈士东竟然一开始没发现那是个收音机!
那么小巧!(当然比不得后世半导体或者集成电路收音机,仅与当时市售那些比较)
暗红的红木匣子,整个正面都蒙着黑纱,打开收音机需要先把蒙黑纱的框子掀起来,调整好了再把框子放下,正面根本看不到旋钮、开关。
预热好的收音机,开始缓缓发声,声音沉稳洪亮,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声音是哪里出来的。
这会儿是新新电台的晚间广播刚开始,沪语广告。
倪夫人她们只听这个电台,陈士东也不好意思让倪夫人调台。
又问了一些具体的,倪夫人不清楚倪白朴怎么搞的,让他下回周日白天来问。
晚饭期间陈士东都心不在焉,吃完晚饭就匆匆告别。
他住在南市赵巷附近,临近肇嘉浜。
肇嘉浜是清季重要的运粮河道,但现在却有淤积,河道上大量灾民船只滞留,两岸棚披杂乱,成了著名的棚户区。
陈士东租的房子在肇嘉浜南边,紧邻棚户区,是个容易隐藏容易撤离的地方。
过肇嘉浜走枫林桥过河,陈士东还侧头看了一下身后,没有可疑的人。
摸黑开门,进门拉灯,陈士东发现门口地上有张纸,纸上写着:明晚八点来你家。
陈士东开始怀疑,到底是不是同志给的信息,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的?
两周前,陈士东才找到旧书店的工作,他原来住在前面棚户区里,为了符合工作身份,才租了现在住的这间房。
他只是把工作地址投信报告了上级,当时租房没有确定,就没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