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常先生以前混上海滩的时候,拜过杜先生。
但时移势易,登得高位的常先生,已经是杜老板需要仰视的人了,拜不拜的,当事人都没再提,也没人敢提了。
即使这样,陈祖燕也不敢直接命令杜老板做事,而是拜托人家派人帮忙。
于是,罗青和倪白朴互看一眼,倪白朴坐后座,罗青只能坐副驾。
上车倪白朴就说了到建业里。
罗青这才知道倪家搬家了。
车上没说话,倪白朴就看着车外。
饭店后厨后门那围着的小瘪三们已经散了,但街边墙角,却零零散散有人坐着躺着。
十二月了,不知道这些人能不能熬过沪上的冬天。
今天看过了西洋景,也看过了光怪陆离,有酒池肉林,也看到了食不果腹。
倪白朴这会儿脑子里很奇怪,空空的什么都不在想,但一股酸酸的感觉却出现了。
赵小康没有出声,他也在放空。
嘿,这世道···
罗青因为老板司机的存在,没敢主动搭话,想着回去问问大眼儿,倪家到底多大来头,吃席都能坐进大厅?
倪白朴遇到熟人变话唠,这会儿却失效了。
他不想说话,不想和罗青说话。
直到车到了祈齐路,建业里外面的路口,停下了。
倪白朴下车的时候,问了一句。
“罗老大,我母亲失踪那个事,后来查到什么了?”
罗青一愣,这事还有后续?
倪白朴却没等他回话,自顾自开门下车。
司机本来想下车开门的,副驾坐着罗青,他以为罗青会下去开门,结果,罗青和他大眼瞪小眼。
回去的路上,罗青一直琢磨,当时不记得答应倪白朴什么了啊,只说安排人出去打听消息,后来倪夫人不是没事回去了吗?
司机不吭声,把车开回大华饭店,老板还在那儿呢。
杜老板和陈祖燕找了个地方喝茶,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等车回来了,陈祖燕拱手感谢,请杜老板上车。
车回杜公馆,罗青自顾自回去,司机却把倪白朴那句话,告诉了杜老板。
杜月笙听了,没什么表情,挥手让司机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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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白朴从温暖的车里下来,冷风一吹,格外精神。
他年纪小,没人劝酒,自然一口没喝,却在暖烘烘的车里,有点晕乎乎。
这会儿到家了,却不想进门,就在建业里闲逛。
夜不深,石库门里各色灯光亮着,有絮絮叨叨的家常,有唧唧歪歪的怨气,有喧闹的酒桌,有安静的音乐,有婴孩的啼哭,有教训皮孩子的嘶吼。
这些杂糅在一起,和刚刚晚宴那种光筹交错,又是两样。
比路边那些缩在冷风里的无家可归者,更是不一样。
倪白朴简单的脑袋里,似乎在思考,断断续续,没个条理。
赵小康今天记了好多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干什么的,这时正在整理回忆,没有觉得倪白朴有什么不对。
刚刚倪白朴问罗青一句,赵小康觉得,就是给罗青挖个坑而已,没有多关注。
倪白朴又绕回自家门口,抬头,院墙和门头都很高,看不到楼上窗口,但可以感觉到,楼上灯还亮着。
几个月没在家住了,倪白朴觉得今晚妈妈会考他日语,又有点犹豫要不要这么早进去了。
他轻轻靠在门上,想着有人喜欢抽烟,是不是这种时候,点根烟,会缓解一下,那莫名其妙的惆怅?
‘嘎吱’,门开了,倪白朴还好没靠实,只是一踉跄,要不然就滚进天井了。
刘妈拍了拍自己胸口,喊一句“阿弥陀佛”,把倪白朴扶住:“少爷到门口了怎么也不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