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舒婉想哭吗?
自然不是。
只是这泪来的突然,舒婉自己都来不及控制。
因为这是这身体原来的主人仅存的意识了,这些舒婉都有所感。
原身是会难过伤心的。
昔年母亲早逝,原身对母亲的感情只是懵懂,然而未及感受到父爱,父亲转身已经续娶。待后来龙凤胎出生,原身的处境更加不好。
苗凤娇人前尚且只做嘴上好继母,人后奚落辱骂数不胜数。
别的姑娘家在家捏针绣帕子时,原身像一头老黄牛一般跟着下地劳作。旁的人从地里归家躺着休息,舒婉还得在苗凤娇的要求下洗衣做饭。
活她干了,饭她吃的却没多少。
更何况原身天生神力,耗费粮食更多,却从未吃饱过。
这些作为父亲的舒桂山不清楚吗?
舒桂山比谁都清楚,一个当家的男人,对此从不吭声,不是因为他不清楚,而是因为他不想管。
或者说在一定程度上默认了这样的家庭地位。
原身死了,舒婉占用了这身体,浓浓的悲伤蔓延开来,她想擦都擦不干净。而在悲伤之下,也隐藏着滔天的恨意,恨父亲让自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舒婉长叹一声,朝着舒桂山盈盈一拜,也算全了父女俩最后的情分,“舒婉最后喊您一声爹爹,既然你已经将舒婉卖给谢家,那舒婉日后便只是谢家妇,是生是死,是荣华富贵还是饿死乞讨都与舒家无关,同样来日不论舒家贫穷与富贵,都希望你能记得今日所约定,莫要反悔为人不齿。他日如果你们毁了约定,舒婉不认您和家人,还望您莫要怪罪。”
她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悲伤,却又让人无法忽视话中的坚定。
无不在告知众人,今日既然恩断义绝,那来日就是陌生人,谁也别靠谁。
虽有些无情,但也是舒家不义在先,怪不得舒婉。
舒桂山眼中闪过难堪,心中最后那点念想也终究化为泡影。他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也不知该如何说。
这断绝关系的文书是他签了字画了押的,即便想要舒婉记得娘家,也不该在这时候说出口。
舒桂山长叹一声,“你别怪父亲就好,父亲实在没有办法。”
“没错。女儿理解您。”舒婉看着舒桂山,一字一句道,“大福哥即便不是你亲生,却也看似亲生,做继父的不好卖掉继子。明贵与明月是你与现在的妻子所生,又是幼子幼女你也不舍得,唯有我这个自小没了娘的,反而牵挂少些。我娘泉下有知想必也能理解您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女儿都懂。”
一句句话看似理解,却又句句针扎一般刺在舒桂山的心口上。
余光瞥见村长的目光,全是不赞同,周围的邻居更是指指点点。
舒桂山想要解释,却又说不出口,因为舒婉说的都是实情。
旁边舒明贵瞧着大姐有些难受,到底有些羞耻心作祟,不禁看向父亲,“爹,要不别卖大姐了……”
“住口。”苗凤娇哪料到一向听话懂事的小儿子突然说了这样的话,忙捂住口鼻拖着往边上去了。
只有舒明月忿忿道,“大姐,爹娘也不舍得卖你的,你怎能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舒婉朝她看去,“既然妹妹如此通情达理,爹,妹妹今年也十四了,嫁人也可以了,不如卖她多好,还能全了您对发妻的一片赤诚?”
众人却都明白,说的是赤诚,就差指着鼻子骂舒桂山忘恩负义。
舒桂山脸涨的通红,舒明月却脸色大变,苗凤娇疯了一样冲过来喊道,“既然已经签字画押,哪能说不卖就不卖,明月还小,谁都不许动她。”
爱女之心的确令人感动。
舒婉瞧着这一家子,嘲讽的略过,冷笑连连。
最后目光落在舒明月身上,她勾唇冷笑,“今日爹娘能卖了我舒婉,待明日需要银钱时又该卖谁?”
舒明月惊骇,扭头看向爹娘,舒桂山虽喜欢龙凤胎,然而女儿终究无法与儿子相比,他抿唇道,“舒婉,你既然与家里再没关系,何必要出言挑拨?”
舒婉嗤笑不置一词,苗凤娇却搂紧舒明月道,“娘不会,你且放心。”
可此时的舒明月如同惊弓之鸟,眼前只闪着大姐嘲讽的目光,她不禁怀疑,爹娘真的不会卖她吗?
她下意识搂紧了自己的娘,这是亲娘,亲娘肯定不会舍得卖她的,大姐就是嫉恨爹娘,才会这样吓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