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轩摇头轻笑道,将托盘放于桌上,出了屋子。
自从习剑以来,除却与大家一起练习的时间,她都在后山。这点,他早已了然于心。
昨晚练完后,他与她说今日整修,她还笑说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没想到,她还是没让自己睡着。
他犹记得那日找到她之前,从未有过的心慌。
只是,他终于找到她之后,见她神色凝重,脸上有着若有所失的无措,却未开口同他说发生了何事。只开口问他:师兄,你可知碧落剑法,我想学。
自此,她终日随他苦练,不论风雪多大,不论寒风如何摧残她握剑握得发紫的手,都没有停歇过。直到一个月前,她染上风寒,高烧不退的她不断呓语:学会碧落剑之日,你会让我见他们的,对不对?爹、娘,我好想你们!
那时他不知道她口中的他们是谁。
后来,她下山以一道奇特的“火锅”助望萱居火了生意,并让胡灵娘暗中查赵义生夫妇的下落,他方才得知,原来曾经铭王亲自监斩除赵婉君一人外被诛满门的吏部尚书夫妇还活着。
半月前,他从她口中知道,那个神秘人以她父母的安危让她学碧落剑之事。
她问他,可会怪她对自己的防备?
其实,他又何尝对她坦诚过所有!
以她的聪慧,怕是早已猜出他的身份,可,她也从来没问过他不是么!
今年的雪来得早,去得也早。虽还是冷,却难得今天出了太阳。
后山的梅开得娇艳,胜雪地白,恰如穿梭在梅间的那道白影,灼灼身姿,似梦如幻。
“师兄?”杜凌萱收完最后一式:浅水游龙。见自家师兄似笑非笑的远远盯着自己,不由得朝他挥了挥手,朝他小跑过去。
这也不算违他的意吧?毕竟勤奋刻骨,可是好事。
“嗯。师妹太勤奋,引得卫川他们都担心师妹会超了他们,故游说师兄过来劝师妹歇歇。”连轩正色道。
“呦,卫师兄什么时候正眼瞧过小师弟我的剑术了,今儿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呀!”杜凌萱闻言,心里乐了,左右瞥了撇,拉高了声音揶揄道。
她貌似瞧见不远处的林子入口那两株梅树后,有一串鬼鬼祟祟的尾巴,想来,就是卫川他们咯。
“嗯,确实不是西边。”连轩特意望了望太阳的方向,很正经地点了点头,貌似,他确实只打算聊聊太阳的。
卫川啊,不信师兄的后果,自求多福吧!
他刚进林子来,便察觉他们恐是要来亲眼看看他传话的效果,这帮多事的小子。
“咳,大师兄,小师弟,真巧啊。”躲在树后的卫川听得自家大师兄似乎不打算再开口,在心底默默把连轩诽谤了一通,知道小师弟怕是恼了,只得硬着脸皮从树后出来,嬉笑着打招呼。
树后其余的人未动,只是都憋着笑,准备看好戏,卫川这小子也能扯了吧!
这都还说巧!
“是挺巧的。”杜凌萱皮笑肉不笑地应道。
“听说后山的梅花开得特别好,我这不,就来瞧瞧。”卫川继续打哈哈,不知觉地伸手搔了搔头,慢慢朝连轩靠去。
心底却在哀嚎;师兄啊,你可要救救师弟啊,哄姑娘的事,师弟这辈子都没做过啊!
“大师兄,你方才不是说,有事要处理,师兄,快去吧!”杜凌萱快一步走到连轩跟前,郑重其事地说道。
“…那师兄就先走了。”连轩紧紧抿了下唇,仿佛下了狠大的决心,在卫川如临大敌般深深恳求的眼神里,快步迈开了步子。
卫川,师兄已尽力。
“嗯,去吧,去吧。”杜凌萱巧笑嫣然,清丽的脸上,犹如此刻正怒放的花儿。但看在卫川眼里,似被那笑在身上戳了几个窟窿,他奄奄地垂下了头。
自作孽,不可活,卫川也!
“啧啧,卫师兄的牛皮吹破了吧,还赏花呢。这回好了,大师兄都被支开了,有好戏看咯。”远处树后的一名弟子幸灾乐祸道。
“小师弟会趁机难为师兄么?”另一人担忧道。
“全都回去。”众人正看得津津有味,连轩忽然出声道。
“大师兄?”众人一脸不甘。
“要我说第二遍?”连轩面色微沉,已然动了真格。
师妹此举,自有她的用意,想来,她断不会让卫师弟难为。
“是,师兄。”众人见他一脸肃然之态,都悻悻直起身子离开。
还以为大师兄会自给儿在那儿听,没想到他也走了。
他就不怕,小师弟和卫师兄打起来?
“师妹,我…”现下并无外人,卫川两手不自觉握着,正式又尴尬地准备道个歉。
“师兄,多谢你。”杜凌萱不待他说完,看着卫川的眸子一片诚挚。
“啊?”卫川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一时惊得抬起了头,错愕地注视着面前与自己同样装束,却身形偏瘦的师弟,素来口齿伶俐的自己,一时竟然找不到要说的话。
“多谢师兄当日的直白。”
“师妹,是师兄狭隘了。”卫川面带愧色道,当初她才说要学碧落剑时,是他第一个当着众位师兄弟的面出言鄙视,让她一个姑娘家无端承受了这许久。想来他堂堂男子汉,竟然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真是辱没了师傅的悉心教导。
“不,师兄,我真的是感激你的。我以前一直觉得,只要不做违心之事,便能安安稳稳过一生。可是,从不知道明日是祸是福的人,又怎知会世事如人所愿呢。我是个意志力薄弱的小女子,若没有师兄的言辞相激,又岂会想着莫要让众位师兄弟小瞧了去。”
“师妹,你…”卫川闻言,更是愧疚难当。
“习得防身术,就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这样,不是最好么!”杜凌萱凝思深沉,心底似松了一大口气。
“师妹好叫师兄无地自容。”卫川也不蠢,自知自己再纠结下去,倒显得更加狭隘,随即轻吐了一口气,冲她投去一个冰释前嫌的笑容,上前一步,略显尴尬地拍了拍杜凌萱的肩,以示和好。
“那是,师妹我好歹也是真阳子破天荒收的第一个女弟子。”杜凌萱会心一笑,只觉卫川这人可爱了许多。
“哈哈,师妹言之有理。即是如此,我们回去吧,省的叫师兄弟们总惦记我惨遭小师弟修理的好戏。”
“嗯,走吧!”
“不过师兄,不能满足众位师兄貌似挺惋惜的啊。”
“有什么关系,吊吊他们才好。”
二人一说一应离开了园子,此时,一阵风吹来,满天的梅花花瓣翩翩而舞,宁谧而美好。
二人并肩回到观里时,众人都满是错愕地来回打量着貌似聊得很愉快的二人。纷纷好奇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正逮了卫川欲询问时,只听得外面有人急急忙忙而来的声音“师傅回来了。”
众人听闻,面带喜色地迎了出去。
“这是刚刚尹师弟接到了信。”众人出了院子,连轩拉住欲出的杜凌萱,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那…”杜凌萱握着信,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这是已是第三封,那人说,每封信里都会有一个找到爹娘的线索,这是最后一个,怎么能不叫她激动。
“想必师傅不会怪罪你不去迎接的。”连轩了然安慰道。
“谢谢师兄。”杜凌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快速跑回了自己房间。
她盯着火漆完好的信封,心似擂鼓。
狠狠呼了一口气,果断撕开而来,只见里面只有三个字: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