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三这日,是真阳子出殡之日。
真阳子孤身多年,除却一众弟子,也唯有一个师兄与他还有些交集,那师兄,也是修道之人,虽行踪飘忽,倒也时常颂道济人,世人不知其貌,不闻其名,为其取了个“千面道人!”的别称。
而今,听闻千面道人回来了观里,自然也有人借机前来想一见这神秘道人的真容。是以,今日,除了真阳弟子的亲眷们,还有一众受惠于真言道长与千面道人的百姓们。
观里客多人杂,忙碌不堪,引门的弟子都换成了几个陌生面孔。
所以杜凌萱,凌枫二人进去的时候,倒也顺畅。
今日的天璇殿放了真阳子和十一的灵枢,除了下众两排身着丧服的真阳弟子,为首那个同色道袍盘坐蒲团的人也尤为显然。
只见他桃木簪起的一头银丝也如满堂的白一般,在黑发弟子中尤为出众。
除了大师兄连轩,死去的三师兄和十一师兄,还有连记名头衔都被除去了的杜凌萱,真阳子的其余弟子悉数在这儿守灵。
此时,李念带着赵义生夫妇与小月,已经焚完香,烧完黄纸出了大殿。
“王爷,我们先去客堂了。”赵义生看了眼身着白服的二人,冲凌枫微微拱了拱手,视线再移向杜凌萱时,素来寡淡的脸上有了几分复杂的情绪翻涌在眼底,只见他唇动了动,最终却也没再说一句话。
杜凌萱那时想,大约是爹爹觉得,师傅的离世让她心中难过,所以也为她难过罢。
“嗯,李念带你们过去。”
“莫离,你也随他们先去。”杜凌萱侧头冲莫离道。
她怕一会师兄们见到自己的反应,会让莫离无所适从。
“是,王妃。”莫离走到小月那边,冲那小丫头眨了眨眼,而那小丫头也对她甜甜一笑。
果然……
他们才踏进大殿,眼尖的七师兄一抬头就对上了同他们一般,一身素白的,本该溶得进这殿中惨淡,哀泣的颜色。可如今,在他看来,这身白,讽刺极了。他顾不得上首的师伯,从地上弹起,直直拦在他们面前,气愤又仇视道:“真阳观不欢迎朝廷之人。”
而随着他这般举动,也让师兄弟们齐齐看向来人,也一一起身,站成一排,将他们拦在师傅灵枢六尺开外。
“十一师弟也被你逼死了,你还有脸来!”七师兄的话咄咄逼人,若不是今日这场合,怕也是早就对她拔剑相向。
杜凌萱挑眉对上他一双怒火中烧的眸子,无声冷笑。
两日不见,她又多了条恶状。
“让开!”凌枫语气森冷,带着难以忽视的警告。
“都退开!”真阳弟子身后,传来一道飘渺却又带着威慑之力的声音。
随着这声音的传来,原先拦在杜凌萱他们二人面前的众人果然缓缓让出一条道来。
“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杜凌萱心中一凛,只觉,这宛如空阔大地间爻然漂浮而来的浑厚之声,很是熟悉,可惜,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
“来者是客,既为吊唁而来,自然无阻拦之理。”千年道人依旧闭目盘坐原处,若非见他嘴唇开阖,还以为那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
“是,师伯!”金无尧闻言,对上首的千面道人行了礼,示意众人回原位,七师兄也被卫川拉回了去。
杜凌萱这才得以看清方才发声之人的模样:一身白色道袍,木簪挽起的半束银发配着那张风骨孑然的面容,盘坐的双膝上两手交叠合着,这让他看起来似飘逸隐世的神仙一般。
他就是李念口中的师尊,凌枫口中指点他绝学武功又不肯收他为徒的神秘道长!
“多谢道长。”杜凌萱朝他施礼道谢。
凌枫也难得恭敬地行了个揖礼。
“顺应其事便可无为而治。”回她的,只是一句模凌两可的话。
杜凌萱虽听得有些迷茫,却也未再多言。
二人得以顺利完成吊唁礼仪,便在真阳弟子疾首蹙额的视线中出了大殿。
而此时,迎面跑来个神色匆忙的年轻小伙,看他的装扮,像是外山下的村民。
“小师傅们,不好了,客堂里闹起来了,你们快去看看罢。”那小伙说得急切,刚出了大殿的二人也将他的话听得一字不漏。
还没等金无尧等人出来,凌枫与杜凌萱已经往客堂那边赶去。
爹娘他们都在那儿了,会发生什么事呢?这时候,杜凌萱内心有股浓重的不安渐渐挤压着她近日来铸起的强劲理智。
今日的客堂是就是昔日他们饭堂与一门之隔的隔壁置物间打通了收拾出来的,往正大殿出来,过了段狭长的夹道,正对着的就是了,饭堂两侧各有四间厢房。
这边接待之人,都是山下村里常年为观里送粮送菜的村民。来客们刚起口角之时,他们也劝慰过,谁知后来竟动起了手,争吵推搡间又越来越多的人参与了进来,直到不知谁先动了手,场面越发地失控,他们才忙叫人去痛知前殿。
若非今日钟鼓声不断,也不至于,这边那么大动静传不到前殿去。
杜凌萱与凌枫二人赶到的时候,客堂里一片吵闹声,他们细细看了外围看热闹之人中没有李念他们,拨开人群进去,李念被围在中间,他左右手各制住一个正对旁边人骂骂咧咧的青年。即便被制住,他们还是不时扑腾着,对李念愤恨地叫骂着说他多管闲事。
“都别吵了!”凌枫一声带着劲力的冷喝,对于毫无内力之人来说,这声音震颤耳膜,足矣让嘈嚷的人群安静下来。
“娘亲他们呢?”杜凌萱看了一圈四下,没有娘亲他们的身影,不免担心问道。
“莫离护着他们在……”李念将那二人踢翻在地,侧头指着人群外的一个角落“他们刚刚还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