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昭气呼呼地往春锦堂那边走,想去找找记载关于灵兽的书籍,刚转过两个走廊,便看见公孙展坐在其中一个房门前,她的脸贴在门上,向着屋里的人哀哀诉说着她婚礼的样子。
公孙昭见状便悄声退了出去,那屋子里有个女人,那是公孙展的生母。公孙输的原配妻子。
她从小未能见过这个大娘,早在她没出生之际,这位主母就被关在屋里头思过了,其实也不算是公孙输关的,而是这位主母心甘情愿地面佛礼经。
公孙昭听母亲说过,他父亲原本与这原配相敬如宾,也算是十分恩爱。这原配是修仙大户,后嫁给公孙输,但家族凋零,她唯一的依靠成了公孙输。当年公孙输年轻气盛,刺生心魔也正盛,于是公孙输就跟着其他世家大族子弟轰轰烈烈地铲除刺生去了,结果刺生没碰上,倒是在关外做起了生意。紧接着,生男儿金贵的传言铺天盖地地袭来,狠狠地压在一心想将公孙氏壮大崛起的公孙输头上,于是,便有了二夫人,后有了公孙焦,但二夫人也因生女时难产而香消玉殒。见还是个女儿,公孙输不甘心,就在这档口,由于这主母刚有了女儿,公孙输又时常不在,便无聊寂寞又赌气般的以至于跟府上的侍卫犯了红杏出墙的错,公孙输知道后也是伤透了心,但也不耽误他传宗接代的心,又娶了三夫人,一个毫无修仙慧根的普通女子,这是公孙昭的生母。
一开始,这位三夫人有了身孕,在六七个月的时候,大夫诊出所怀是一男孩,这可高兴坏了公孙输,谁料这原配本就是因赌气才作出的出格之事,见公孙输没有难过到上吊的样子,反而又得一子,心里愤懑不平,于是害了三夫人腹中之子。这次彻底点燃了公孙输的怒火。
故事比较俗套,那侍卫最终抛弃了她嫡母,从此,这位主母就开始浑浑噩噩的,公孙输都怀疑她是否感染了刺生,从此,两人不再见面。
公孙展的母亲便在这春锦堂中忏悔,她是真的后悔了,后悔因为当初的错,无颜面对女儿,也没能陪伴公孙展长大,甚至现在连女儿的婚事,她都无法参与。
现在的她已经不认得女儿了,一开始,她自己也怀疑自己作出的种种反常举动,可能是因为感染刺生,可时间长了,星霜荏苒,她便再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身处现实还是所处噩梦。
而如今,她能坦然地喝下桌上那杯毒酒了。这么些年,这是她跟女儿离的最近的一次,她满足了。这杯酒便是提醒,提醒公孙展莫要步她后尘,引以为戒。
屋外公孙展泪流满面,她知道母亲也是。人生在世,有太多身不由己,而自己唯一要做的,便是守住底线,哪怕噩梦缠身,但清白在心。
满目皆红,青山红布,曲水廊庭,红装绣阁绮罗,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杂彩蜀绣在薄光之下绡飘彩艳,青山艳阳,公孙展一身茶花红锦霞帔被染着珠光宝气的唐璜接走了。
新郎新娘的面色平静,略带一丝笑意,却没有新婚的喜悦羞怯。迎亲队伍热热闹闹的回了蜀山。
这场亲事就这么落下帷幕。
公孙昭松了一口气,忙碌了一天,她待客后又被母亲赶进屋中,说不好抛头露面,就这么闷了一天。
嫡母的丧事草草办了,父亲不愿多提,公孙昭也没有太多悲伤的感觉。毕竟她只见过嫡母一面,还是没了温度的尸体。只是夜晚想起心头有种惋惜之感。
公孙昭看向密室的方向,心头又是一阵难受,她坐不住,起身往呼延端所在的客房走去。
夜晚暗香浮动,院子里静悄悄的,大朵的白色山茶在月光下晶莹璀璨。她敲了几下呼延端的房门,等了半晌,屋中没什么动静,她又等了一会,这才回去。
好巧不巧,她抬眼,呼延端就在她房间门口。
“稀客。你从哪边过来的?”
呼延端一副了然模样:“刚从宾客那里过来,有家主的老朋友,打个招呼,你找我?”
“你不是也来找我了吗?”
呼延端点头:“不然去我那里说。”
公孙昭不解:“为何还要绕一圈,直接在我屋说不行吗?”
呼延端叹气:“女子闺房,在下不便。”
公孙昭道:“那走,去你房间。”
在路过那几棵茶树之时,公孙昭摘了一朵茶花。
“坐。”呼延端径直走向一边的桌案,拿茶壶给她倒茶。
屋中的摆设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动。
“张山确实开口说了不少料。”呼延端自顾自地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了了杯茶后,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说吧,条件?”公孙昭没动那茶。
“很简单,”呼延端喝了口茶,“别再缠着我,以后见了面,形同陌路就好。”
“这太简单了。”公孙昭直直地望着他。
“哦?”呼延端淡淡道,“万一你做不到呢。”
公孙昭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跟一个男人在此讨论摆脱纠缠的事,而且被纠缠的这个人还不是她。看着呼延端一本正经的样子,公孙昭感到了窒息。
“你怎样才能相信我?”公孙昭实在忍不住道,“其实你也不是什么绝世美男,大可不必如此保守,你不是我的梦中郎君。”
呼延端没什么表情:“不管怎得,离我远点便好。”
“我给你发个誓?”
“不必。”呼延端目光投在桌上,避开了公孙昭的视线,“张山说,灵兽曾去过古陵,而古陵,就在关内玄地境内。”
公孙昭道:“这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灵兽身上有沾有其他灵兽的气息,顺着灵兽白泽这条线,便有可能找到古陵所在之地。”他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半晌,才又道,“你找紫罗仙尊的事情,都知道了,所以现在灵兽是众矢之的,你小心点。”
公孙昭看着他:“你们呼延氏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呼延端没回答她的话,只是又说:“总之,你小心。现在可能,众矢之的的不仅仅是灵兽了。你走吧,言尽于此。”
呼延端觉得有些困,他不经意间看了茶杯中的茶水,然后猛地抬眼,直视公孙昭,这茶水竟然映不出他的影子。
“好哥哥,困了吧?”
公孙昭的在他眼中愈发模糊,可她的面容却不受控制般地深深印在他的心里。他在幻境中挣扎,最终没抵过这缠绵困意。
最后他看到的是公孙昭得意的表情。
“着了她的道了。”睡梦之中,这句话在呼延端满脑子盘旋。
当公孙昭拿到呼延端的钥匙后,出门便碰见一人,月色正好,一轮满月映在那人笑意盈盈的眼中,一个极为年轻的少年。
“姐姐,你去哪?”那男子声音清脆悦耳,上来便是冲着公孙昭问道。
公孙昭歪头看了看他,这少年一身褐红色圆领骑装,腰上挎刀,到与呼延端衣着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肩部的绣丝兰花纹,是以金丝为绣线,而呼延端的兰花纹,是以银丝绣线。
自古长幼有序,公孙昭缓缓看着那笑得温暖的少年,脑中忽地闪过了呼延端眼中无光的样子。
“你是?”
“我是呼延卓啊,姐姐听过吗?”
十分自然熟。
公孙昭笑着反问:“我应该听过吗?”
呼延卓装着思考了一番,笑地更加灿烂:“好像……是不应该!”
“你来是?”
“参加婚宴啊。”
公孙昭道:“刚才怎未见你?”
“我在后厨啊。”
“在后厨干嘛?”
“吃东西啊。”
公孙昭一时语塞。
呼延卓目光移到呼延端的房门处:“姐姐你来找我大哥?他不在,我刚找过他,他正忙着应付父亲的朋友呢。”
公孙昭一阵心虚,想来他刚是没看见她从呼延端房门出来,以为她是来找人的。
“姐姐,你真好看。”若是普通人在刚见面时说这话,多半令人生厌,觉得此人意图不轨油腻之极,可偏偏是呼延卓,这个阳光般的少年,青葱而单纯的样子,笑意直透眼底,仿佛他说的话一定是真话,因为这样单纯温暖的少年,别人不信他会骗人。
真诚至极。
公孙昭的耳尖微微染上一抹绯红,只不过夜色之下,不甚明了。
她轻咳一声,对呼延卓说道:“姐姐我虽美貌,但你小小年纪,夸人的方式内敛一些较好。”
呼延卓灿烂一笑:“美就要毫无保留的夸赞,让对方知晓。”
公孙昭镇定道:“不必担心,我美而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