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蔚故作叹息,沉默不语。
他很清楚,如今父亲陆机年逾四十,又有恢弘的“士名”闻于世,在自家屋宇之内,少不了会以父权来夺事。
因此,无论自己说什么,想必父亲都很难听得进去,弄不好一通激恼,反不利于父子关系的稳固。
当务之急,他只能希冀父亲从今往后能更加内敛机警,换作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千万不要再“浪”了,就算想浪,至少也得挨过此次征伐洛都一事。
陆机见大儿不再说话,权当是知错了。他端起茶盏,缓缓品饮,长长舒了一口气,疲倦的脸色稍微红润了起来。
“说来,昨日你以千里马与伯乐孰重孰轻的那番论说,为父听来,也算是有几分才思。”片刻之后,他调整了语气,移开了话题,“早上时,你四叔、五叔还专程就此事来寻过我,叔父们对你的论说,也很欣赏呢。”
“儿也是投机取巧,多仗父亲平日教导有方。”陆蔚作谦虚的回应。
此话倒也不假,无论是幼时在吴郡,还是随父亲北上洛都,身为陆家长子,父亲平日里的言传身教,不可不谓倾心倾力。
“你得了空,便将昨日那番论说誊抄录书,务必用心润色,我与你四叔、五叔,择日寻一机会,转呈给几位前辈长尊过目。”陆机颇有用意的说道。
陆蔚立刻明白父亲的心思,当今入世之道,九品中正只是途径之一,并且因为国家发展的变数,世家子弟数量的膨胀,此途径终究还是存在一定的天花板。
要想尽快跻身名流,另一途径便是获得其他名士的置评品题。
世家子弟常有与名士聚会的机会,或察以行为举止,或观其言谈巧思,但凡引得名士前辈们的关注,获其褒言置评,此子的名声很快就会在士人圈层传开。
除此之外,呈送文章请名士前辈指点,也是方式之一。
昔日钟会为了得到名士嵇康的青睐,作《四本论》前去拜访,然因为心中敬畏嵇康,不敢当面对谈,最终是将《四本论》投进了嵇康院墙。
此时的陆蔚当然不至于与彼时的钟会那般卑微,他的父亲、四叔,眼下都是举世闻名的名士,又合自己昨晚所说言论,还是取自后世贤哲韩愈的《马说》,无论是“推送渠道”还是“内容质量”,可谓是无可挑剔。
要知道,能被父亲陆机、四叔陆云称之为“前辈长尊”的名士,必然是当世之泰斗。
“儿知道了,不敢不用心。”陆蔚真诚应下。
尽管当今天下的名士,十之八九就是酒囊饭袋,但“入乡随俗”,能得一二名声,总能方便个人事业。
将《马说》誊抄制书,前后用了两日光景。
纸张原本昂贵,又逢中原动荡,生产力多受冲击,更是难得用上。除此之外,还得考虑到投递转运时的保存事宜,陆蔚只能使用木牍笔墨。
这一日,他将撰好的《马说》送呈到父亲陆机处,又与父亲简单探讨了文章的思想,尔后来到前衙,循例准备去过问一下府营和杜湾营的军务。
刚到前衙,门人来报,成都王表荐陆蔚出任骑都尉的官书、印绶已送至。
陆蔚心叹,原来成都王这里当真是有骑都尉的印绶。当即动身前往前殿,从王国黄门手中,接下印绶、铠甲和马具,诚言道谢,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