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间的石壁布满细纹，随风瓦解成尘沙，泛着淡淡的金光冲天而去。高空中已少有光透下，只留下惨淡的云构成阴翳的环境。

韶小箐与师弟们面对着柳长老，背后泛起恶寒，青衫被汗水打湿。

面对老人展现的修为，他们不敢妄动。

沈瓢的死似乎已成定局，剑峰正不可逆转地朝着覆灭的结局走去。

韶小箐至今都不明了峰间的诅咒为何，线索从唯一的知情人沈瓢这里断了，老人不杀他们，可能只是因为知道他们无力回天罢了。

“如果我们就这么离开，那些被困在幻境之中的师弟师妹会怎么样？”韶小箐握剑的手颤抖着，盯着老人发问。

实际上，她光是直视老人就耗去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老人的脸上虽然挂着笑意，目光却在周围昏暗的环境下极为显眼，那是一种诡异的绿光。

柳长老手指轻捻胡须，用慈祥地声音回答道：“他们自然也无恙，只是需要等待这场浩劫过去而已。”

语罢，他双手大袖挥出，向左右两侧的后方抓去，迎上了两道极盛的剑意，裹挟着浩瀚灵力将袭来的剑振开。

李知清和周明的身影倒飞而出，袭杀失败，脸上早已是愁云密布。

面对天光境的强者，若是偷袭失败，以正面对敌必然毫无胜算。

柳长老收起笑意，目光幽幽地望向摆出剑招又停滞下来的韶小箐：“你们这么做是为何？”

韶小箐蹙着柳眉：“你在说谎。”

柳长老摇了摇头，又扬起了嘴角，目光中满是戏谑：“说谎？就算告诉你他们会死，凭你们几个又能如何？”

韶小箐不语，握剑的手悄悄松开拇指，轻轻按在剑刃之上，划出一道口子。

殷红的血顺着剑身悄然滑落。

“你们既然已经出来了，我也不希望多沾几条人命，何苦留在这里陪葬？不过要是再不离去，错失了机会，那你们的死活我也管不着。”柳长老说道，眼神漠然，在一片昏暗之中如野鬼般幽怨。

韶小箐笑了，笑靥如幽冥之中灿烂的彼岸花朵，摇曳凄迷。溪映在她的精血浸染之下，剑气开始燃烧，反哺致韶小箐自身的修为又拔高了几分。

此刻自己的境界大概也能算是半步天光了吧，韶小箐这般想着。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柳长老的身后。先前被击倒的周明和李知清，同样以血为契，燃烧了自己的剑气，达到了半步天光的境界。

只是他们的气息，比上韶小箐要弱上半分。

柳长老的身影处于三人之间的正中，被动地陷入了合围之势，却并没有露出半点惊慌。在三人决绝的目光之中，他扯着身上的道袍，直接将其撕毁、褪去。

三人的瞳孔因为震惊而急剧收缩，在老人的道袍之下，竟是一袭剑衫，腰间还挂着一柄长剑和一副剑鞘。

剑修？

三人难以压下心中的惊异，一时道心竟是出现了嫌隙。柳长老缓缓拔出其中一柄破旧的古剑，手法熟稔。

“剑道早已到了陌路了，今日便由老身来为剑峰送行。”柳长老缓缓地说道，“莫非你们真的以为三个用命换来的伪天光境就能战胜真正的天光境？嫌命长也不用如此浪费吧。”

韶小箐感受着血契正在燃烧着自己的寿元，心知支撑不了多久，便仓促地出招了。周明与李知清显然有和她一样的想法，同一时间三人一起动了起来。

虽然惊异于柳长老的身份，但此刻看来并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哪怕赌上性命，他们也不可能放下师弟师妹们不管，自己偷生。

柳长老的剑显然更为老练，尽管以一敌三，却并没有明显的破绽，他依次将三人的攻击挡下，脚却始终没有离开原先的立足点半步。

不过两招，韶小箐便感觉自己的剑势出现了滞塞。

这就是真正的天光境的实力，韶小箐心知双方的差距巨大，却依旧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只是这时候，真希望师弟能在啊…”韶小箐这么想着。

…

琼黎的面容并没有精致到多么夸张的地步，只是确实是清隽而出尘的。

可是此刻，琼黎的脸上早已满是血污，甚至连眉毛也被削去了一截。他身上的衣衫早已被血染成混浊的红黑色，看上去骇人可怖。

在琼黎的对面，楚明尘脸上的血窟早已结痂，失去了一只眼睛，对感知的影响极其严重。

他不敢妄动，艰难的喘着气。尽管再重创琼黎的侧腹之后，他又成功地削去了前者的左肩，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琼黎保持着以命换命的攻势，在付出了左肩的代价之后，他的第二剑又在楚明尘的胸前横斩了一道贯穿胸腹的口子。

凌厉狠辣的攻击让楚明尘一下子都陷入了迟疑，仙宗之人虽然也有纷争，也分生死，但琼黎的杀伐戾气更像是尸山之中爬出来的人屠。

他是怎么守住自己的道心的？楚明尘心中不解。

此刻，琼黎的剑又至，剑气如虹。

惊疑之下，楚明尘没能躲过，身影在空中消失了片刻，眉心的印记彻底消失了。

作为反击，有一道黑雷击中了琼黎的腹部的伤口，使他眼前一黑，又吐出了两口鲜血。

即使这样，这一次的交锋，依旧是在琼黎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你的权能好像用完了。”他捂着侧腹笑道。

楚明尘神色漠然，权能消失虽然使他有所不安，但也解放了他本源的力量。

此刻他的身上再无圣光萦绕，黑雷的数量激增，如锁链般萦绕于身。

“不过是一道残次的权能而已，再补充便是。你现在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杀了你就都结束了。”楚明尘身上雷光大作，向着琼黎袭杀而去。

权能的消失使得琼黎有了击杀楚明尘的机会，但他却没想到，权能的消失解放了楚明尘所修的毁灭之力，后者的破坏力远胜先前。

“竟然是纯粹的毁灭之力？你的来头还真是吓人。”琼黎笑道，长夜剑光大盛，勾勒天地灵气为线，画出了一道剑阵。

在天光境的修为加持下，他终于可以尽情使用剑阵的能力，威力与以往不克同日而语。

楚明尘的毁灭之力虽强，但在剑阵所演化的雷池之下，还是削去了大半。

他才刚突破第一座剑阵，便发现自己身处第二道剑阵之中。琼黎对剑阵的理解自然不是普通剑修可比，环环相扣，让楚明尘陷入了困境之中。

自第六道剑阵中突破而出之后，楚明尘终于到了琼黎近前，所携带的毁灭之力却已所剩无几。

琼黎迎剑而上，剑光闪烁百次，与楚明尘的攻击交错，终是两人各退百步。

他望着楚明尘，眼神中浮现出真正的忌惮。

琼黎自信自己的剑阵之力已经到达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若不是侧腹伤势的拖累，他甚至可以利用剑阵制造一些明烛境才有的威力。

但楚明尘纯粹的毁灭之力是超乎了他意料的变数。万物灵力自天地灵气转化而来，并演化成各种属性的道法，自然是如水一般没有明显倾向性的

然而毁灭之力则是灵气的影子，是更接近世界本源的力量，诞生于生命之前。能够掌握这种力量的，都是与生俱来的强者，即便是前世他所见过的也不过几十人。

若不是先前被那道和光有关的权能所掩盖，琼黎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战斗方式。拥有毁灭之力的对手使他这一世第一次在战斗中落了下风。

现在的楚明尘，在修为高于他的情况下，琼黎虽然有无敌的道心，却也依旧难以迅速找出解决前者的办法。

另一方面，楚明尘同样对琼黎充满了忌惮。从先前他便屡屡被压制，甚至在展现了毁灭之力之后，也没有占据上风。

这可能是自己此生以来同境最强的对手，楚明尘在心中暗自想道。

琼黎虽然束手无策，但终是焦急的。尤其是方才，他突然感受到上方的三道气息中，明烛境的竟然变成两道了。

虽然早就怀疑荼玄真人有问题，但是若荼玄真人是明烛境的修士，那事态便真的要超出想象了。

他现在很迫切地想把楚明尘解决掉，然后上去照应师尊。

一道黑雷自后侧的虚空中悄然而至，琼黎心中保留着警觉，侧身躲过。

同一时间，楚明尘手中的力量汇聚成一柄黑色长枪，在琼黎侧身的身形出现滞塞的一瞬间突刺而来。

琼黎暗道一声不妙，手中长夜嘶鸣，一袖青龙迎上长枪，勉强化解了一次攻势。

战斗的余波让他的身形倒飞数十米，楚明尘再次迎上。

琼黎稳住脚下的步伐，提剑转身突刺而去：“你还真是喜欢搞这些偷袭的伎俩。”

楚明尘挥动着长枪，万钧之势不可阻挡：“道法本就源于万物，终于万相，天地何处不可为我所用？”

“真会说无用的漂亮话。”琼黎笑道。

琼黎的一剑已经无法阻止楚明尘的攻势，他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身处练气境的时光，以纯粹的剑术超越自身战斗力的限制。

于是这一次的交锋，琼黎连着斩出了二十一剑，两人终是呈现分庭抗礼之势。

楚明尘已经感受到了自己所获得的优势，琼黎的战斗经验虽然丰富，但对于毁灭之力他没有任何处理的办法。

于是楚明尘解除了手中的雷枪，转而结出一个古老复杂的手印，琼黎心生不安，飞身而去想要阻止。

琼黎的速度很快，只差一寸便可以刺穿楚明尘的眉心之际，手中的长夜却突然颤抖起来，剑气消散，剑身霜寒，似是发出哀鸣。

一霎的间隙，楚明尘完成了他的结印。百条黑色雷光化为一条三爪的雷龙，咆哮着像琼黎冲撞而去。

琼黎感受到了长夜的异常，绝境之下几乎运用了上一世剑术的极致，斩出了一道诡异的弧线，堪堪迎上雷龙。

下一刻，他的身影倒飞百里，撞在了下方雷池峰的山体之上。

硝烟抹去了他的身影，生死不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