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纸上写了大约二十几个字之后,他又将信纸揉成一团。
他索性放下笔,背靠座椅,闭上眼,先在心头默念:
“铭御君兄,启信见安。自上次在京分别,已逾五年。甚念……余书此书,心中悲痛难抑......此次北征,吾国十万精锐,兵败前方,想必兄已听说了……全军覆于启国的野谷中。瞿珩,已死国矣……瞿珩与兄、余三人,情如手足。然五年之约未兑,其却永辞。每念于此,心痛难抑……”
.....
“程运峰,进来!”
祁尚卿在一个时辰后才写完了一封短信。他将信纸对折,装入一旁备好的封纸,再滴上火漆。
侍从程运峰从屋外走了进来。他一直候在外面,候了一个时辰。
“行台。”
祁尚卿站起身,将封好的书信递给他,说道:“还是不找别人了,你亲自去一趟郯州。将此信交给郯州刺史.....薛铭御。”
“是。行台。”程运峰直接接过书信,往外走去。
祁尚卿看着程运峰走出了书房。他没有坐下,眼睛盯着屋门出神。
......
长兴府。景王府邸。
丁疏琰回到长兴府的第二天就来看望他的外甥,景王邹峘。邹峘今年十七,生得身宽面阔。他是贵妃长子,比太子邹嵘小一岁,十岁时离开贵妃,从皇宫迁至此府。
书房里,舅甥二人各坐主座客座。丁疏琰从战场上带回来的脸伤虽已愈合,但在他的右额留下了一道永久的痕印,粗看像是多了一弯眉毛。
连时刻待在皇帝身边的宰相都“负伤”了,可想刚结束的这场战争的残酷。身为外甥的景王不免要说几句安慰话给他的舅舅听。
丁疏琰仍然心有余悸。“这次回来,算是死里逃生。瞿珩兵败之际,那山谷里的败兵像潮水一样溃逃,几乎要将我卷没。我再慢半步,怕是都见不到大王了。”
邹峘从座位起身,拿起他的侧案上的茶壶给丁疏琰续茶。邹峘生得高大,坐着的丁疏琰要仰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本想主动向陛下求个随征,沾些收复故土的功劳,哪能想到差点死在战场上。”丁疏琰自嘲道。
邹峘回到自己的座位,没有接话。
“开战之前,是我想简单了。现在看来,从启国人手里收复故土,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简单。经此一败,我想朝中很多人要改变看法了。”丁疏琰说道。
“舅舅以为?”
“从前线回来,这一路我都在想,此战过后,启国人的士气又长一截,我国人的士气又掉一截,今后怕是更难取胜了。不宜再战。”
“嗯。”邹峘随意附和一声。丁疏琰对于北征态度的转变,他其实并不在意。战或不战、收复故土与否,他都不在意。
他只关心什么时候拿回属于他的储君之位。
十年前邹颙即位,册立德妃所生的邹嵘为太子。他的母亲丁良子告诉他,皇后无子,他是贵妃之子,理应成为太子。
六年前,他的舅舅丁疏琰成为了左尚书令。丁疏琰向他承诺,助他拿回属于他的储君之位。
“舅舅,”邹峘转了话题:“听说昨日陛下回京,在城外都不见太子一面,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为何?陛下为何不见太子?”邹峘幸灾乐祸。
“不清楚。不过昨日,邹嵘确实没有一点面子。”
邹峘大笑:“他肯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然。”
“只是,”邹峘又撇嘴道:“还是有人给他长了脸。”
“谁?”
“祁尚卿。他的东宫侍官仅凭一州就挡住了启国人,好生给他长了脸。”
“这个祁尚卿,”丁疏琰气不打一出来:“当年我请陛下把他调出东宫,没想到还成全了他。他五年时间就当上了一道首官,如今更是阴差阳错立了守土的功劳。”
“这个祁尚卿,我听说太子这几年在吏部那里给他要了不少关照,不然他能升迁这么快?他虽然出了东宫,但还是太子的人。”
丁疏琰冷哼一声:“他一个朝外官,不足为惧。”
“只是,太子的人并不只他一个。”
“自我成为左尚书令,一直为大王争取襄助。”丁疏琰根本不在乎:“现如今,除了我,仅六部的尚书,就有户部尚书、刑部尚书站在大王这边,大王何愁?!”
“有舅舅在,何愁大事不成?!”邹峘破愁为笑,将自己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