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懂武的,哪一个不曾看出李存礼的游刃有余来?
若非李绛璎出手,高从谨早已血溅当场。
金殿之上悍然杀人,杀的还是一方诸侯之子,这是个狂人。
狂人悍不畏死,敢与天下为敌,可他们是不是敢与狂人为伍,用弹丸之地去搏一个万世基业?
李绛璎却是鼓起掌来。
李存礼开了局,她当然也不能落后。
她道:“南平王,荆州一地虽小,却也能入这天下之局,你荆州乃全楚之中,北有襄阳之蔽,若来日天下乱,西取夔陕,南攻蜀地,何愁不立万世基业?”
她声音清越,要搅弄人心底贪欲。
常人贪欲起,是家宅不宁。
诸侯贪欲一起......是天下不宁!
高季兴果然呼吸一滞。
李绛璎却不再看他,一抬手有侍女送上新杯,此刻她与高季兴对坐,却更像是这大殿之主。
她抬手遥遥举杯,笑意深深。
“这一杯,敬南平王。”
高季兴凝视李绛璎良久,终于举杯。
宴饮再续,宾主尽欢。
李绛璎的腕子却微微转了转。
她这一杯敬得是南平王,可南平王,果真便还是高季兴么?
几人叫高季兴留宿宫中,虽是男女有别也不曾离得太远,看来高季兴很清楚他们几个对于南平的戒心一时半会不会消。
引路的宫女一退,便听见李存礼低低笑道:“殿上这场戏,多亏你配合得天衣无缝。”
李绛璎淡淡道:“既然你不惜冒着风险为我开局,我自然也会入局来。”
“你为他们开局,你又如何?”李存礼忽然看她。
李绛璎喝了酒,眼神却依旧清明。
她轻笑一声,道:“自然是坐山观虎斗,南地一乱徐知诰便要入局,须知他本也姓李,而这世上最能服众的一个李姓在我身上。”
“那么,便祝你得偿所愿。”李存礼正色道。
李绛璎一挑眉。
“难道也不是祝你?”
“你我心中所想,此刻是一样的。”李存礼望向北地,往北先是有一个窃据龙椅的张子凡,再是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漠北,都是叫他日夜不得安宁的心中刺,但来日,总能一一拔去。
报仇这件事,总不能太急。
一饮一啄都是前缘,他既然活下来,便能等,上天终究不曾太薄于他。
他忽然上前几步,离李绛璎近了些。
李绛璎也不过是望着他,没有要退的意思。
她很清楚李存礼是要问些什么。
“今夜为你开这局,蜀地美酒却不得尝个尽兴。”李存礼道。
他这话是有些没头没脑,李绛璎却听得明白,当下朗笑出声。
“来日。”李绛璎遥遥向北一指,此刻满院灯火满天星光,叫她在夜色中也是光芒璀璨令人不敢直视。
李存礼却只是看着,眼中不起波澜。
李绛璎朗声。
“我今夜欠你杯酒,来日取北地下洛邑,当斩逆贼头颅为杯,与君痛饮,不醉不归!”
李绛璎说得豪情万丈,叫李存礼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点澎湃的意味。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节呢?
许是征战四方的时候,许是大哥在西宫落成之时说这天下必将重归一统,漠北小儿届时须得将河北道尽数还来的时候。
恍若隔世——他毕竟已经是从鬼门关上走过一回的人。
但最后,李存礼还是跟着笑了起来。
他道:“好,不醉不归。”
李绛璎便回寝殿去,她不曾醉,不过还是带着一点微薄的酒意,才会在此时此地说出这样一番豪言壮语来。若是清醒之时这样的话她不会说,因着怕旁人听来耻笑。
可是今夜这一番话,却是有几分可爱。
李存礼也回了高季兴为他安排的住处,只还不等进门,李存智跟李存信便对望一眼道:“六哥。”
“无妨。”李存礼抬眼看一看眼前紧闭殿门,脸上浮现一丝莫名意味的笑。
他推门而入。
里面有一个人手持利剑,正翘首以待。
是高从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