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礼心情大好,卷了袖子铺纸研墨修书与述里朵时嘴角都噙着一丝笑意。
漠北如何?应天王后如何?世上要当真有什么龙脉气运一说,那伪龙便都该俯首帖耳。
他提笔写字,忽又想起李星云一贯的手段来,脸上微微阴霾一瞬,问李绛璎道:“殿下,若是李星云当真要杀高从谨,只怕还是会有些麻烦,不如将高家四子一并——”
他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李绛璎却是神色如常,道:“高家人死了,还会有王家人刘家人,又或者是给了张子凡一个收回南平的借口,还不如就让高家人好好活着,挨个叫李星云头疼去。”
她轻笑了一声。
“谁跟了李星云,再杀不迟。”
李存礼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他倒是反而有些急于求成了。片刻他把信写罢递与李绛璎看,神情光风霁月坦然异常。
李绛璎不过垂眼扫了一回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述里朵难道不曾见过你的字迹?你这样送去,便不怕她知道?”
“我这样送去,才显得可信些。”李存礼不以为意道。“她定然听说了我叛逃的消息,又或者张子凡早说我是死了也说不定,她若信那是张子凡时便该知道我是阳谋,不信时,也该觉着我是真叛了大哥形式于她有利。”
李绛璎道:“可你要背的是个谋逆的罪名。”
“我难道不正是在谋逆么?”李存礼眼中是刀剑般的清光。“殿下而今难道便不是?天子我杀得,谋逆难道我便怕了?我既做得成济,何惮于旁的名声?”
“你也知你做的是成济之事。”李绛璎此刻倒是显出咄咄逼人的意思来。“那你大哥又成了谁?司马昭么?你该也知道成济在司马昭手底下是个什么下场!”
“殿下,你似乎总想让我同大哥离心离德。”李存礼似笑似叹。“那已经是个死人了,难道还会碍着殿下的复国大业?”
李绛璎微微一滞。
是,不会。
她为何总对此耿耿于怀?是她在替李存礼鸣不平?可她为何要鸣这个不平?
这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合作。
李存礼却像是会错了意。
他叹息道:“殿下不必介怀,我当然知道来日社稷功成大哥在史书上也留不得什么好名声,可我是宁可叫后人那样看他,也不愿叫杀他的人拿他的名字去做个所谓的明君贤主,更何况——明君贤主?他张子凡也配?”
李存礼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认通文馆都是些伪君子,可别忘了白沙在涅与之俱黑,通文馆十余载把他将养出来,又养出的是个什么?”
李绛璎却道:“我倒不觉得你通文馆中是些伪君子。”
李存礼抬眼看她,有些讶异。
“譬如你。”李绛璎一指他,笑意几分狡黠。“以为垂衣拱手便能叫旁人看作君子了?还差得远呢,所以这伪也没伪出什么意趣来,不能算是伪君子。”
李存礼也跟着笑了。
“是,殿下慧眼。”
“可不是君子的,却有风骨。”李绛璎叹道。
李存礼又是一怔,李绛璎却早不看他,转头对萤勾道:“尸祖如今情形已经稳固了许多,只等不良人自荆州一退,便可启程去金陵府了。”
萤勾正托腮仿佛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飞鸟,闻言转眼看她一回,道:“怎么,总算想起我是能做幌子的那一个了?”
此话一出,她和李绛璎俱是沉默了一瞬。李绛璎是没想到以萤勾的性子会揭破这一点,看出她方才是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古怪而有些不自在,萤勾则是猛醒以自己素日的性子不会说出这一句来。
萤勾眯起了眼睛,道:“女娃娃,你好像真有几分本事。”
李存礼的手在腰间按住了,他能感受到萤勾不知为何已起了一点杀气,起先有些茫然,然而心思一转也明白过来。
李绛璎早说过,为萤勾诊治这离魂之症最后不是要为萤勾除去阿姐的魂魄,而是要使阿姐的魂魄与萤勾的合为一体,这定然会影响到萤勾本来的脾气,看萤勾而今这杀机凛然的一瞥,只怕是她已经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