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渐高适时地插了话进来,他弓着腰笑道:“园子里的花儿虽好,天色晚了却容易有蚊虫,不如进去再叙。”
徐知诰拍一拍自己的脑袋:“看我,见了殿下一时欢喜得很,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殿下,请。”
李绛璎不大谦让,走在前头,但语气还是很谦逊。
“飘零之人,称什么殿下呢?说起来徐大人本也是李姓,算是宗室中人也说不定。”
这却是明示了。
李存礼把一点冷笑含在眼底不曾露出来,他看着徐知诰,想知道这人的野心究竟到了哪一步。
如果徐知诰识相,此时便该坦诚些。
这徐知诰也不愧是宦海沉浮许多年的人精,闻弦歌而知雅意,苦笑道:“说起来不怕殿下觉得我有攀附之心,我这一支本是建王之后,只流落乡野幸得义父不弃,要改如今这个名字。”
建王李恪,宪宗第八子。
果然,又是一个凤子龙孙,真假不知,袁天罡的精力毕竟有限,不能把那错综复杂的大唐宗室一一看顾着,想来他也不觉得这是大唐的正朔,当年徐知诰若是在袁天罡在时出来称自己是建王之后,只怕他还要走在李存勖前头。
......李存勖可也是入了宗室的,袁天罡杀他还不是如杀鸡犬?正朔两个字几乎是叫他疯魔,分明他手下那一个假的李星云更是堪用之才,倒是叫他生生断送了。
李绛璎不肯入局,就是在等袁天罡的死。
袁天罡一死,天下牛鬼蛇神便蠢蠢欲动起来,她本以为若是李星云能叫这个大唐忠臣的死刺激清醒几分便也罢了,其实在一开始她是无意这天下的,直到见了漠北来东都才明白这皇兄比袁天罡还要疯,任着他胡闹天下便再无李唐江山。
独这一点,她不能答应。
“原来如此,这么说我还该叫一声世叔才是。”李绛璎依旧是言笑晏晏,她其实有些不以为然,可惜现在实在是需要徐知诰的紧,一声世叔便当是能屈能伸,流露在外是没有半分的不情愿在。
徐知诰忙说不敢当,不过显见态度是更亲近了些,至少李绛璎今日来是来帮他的,只还有一点可惜。
他看一眼李绛璎,李存礼的目光便忽然转了过来。
李存礼的目光里有一点嘲弄的意味,把徐知诰已经看得通透。
这天下做盟友的总要有些利益交换才是,李绛璎能给徐知诰的不过是一个理由,若不把李绛璎牢牢地绑住了,来日她也可以成为别人举起反旗的理由。
当年有曹节、曹宪、曹华,如今呢?
李绛璎是女子,徐知诰想要攀附只能用自己的长子徐景通。
可惜徐景通早就娶了妻,这徐景迁的年纪又小些。
话又说回来,徐知诰生出的要真是这样的心思,只怕一切阻碍也都不能算是阻碍,娶妻的可以停妻再娶,那年纪小些的也无妨,反正要的也不是个妻子,而是免死金牌和一张反旗。
但徐知诰也很清楚,李绛璎叫他一声世叔不仅是给了他面子,更是绝了这般心思。
他们是同宗同源。
李存礼却还是觉得有些恼火,甚至是有隐约的担忧,毕竟徐景迁的儿子不行,那表亲又如何呢?有这么个把李绛璎牢牢拴在身边的机会,徐知诰定然是不肯放过的。而李绛璎会不会答应?他觉得是不会,不过一想到总有些可能,便更有恼火之意。
所以他几乎是不加掩饰地把一点冷嘲摆在脸上,看在徐知诰的眼里便是另一重含义。
徐知诰在这冰雪一般的目光下打了个寒噤,他忽然想起现在李绛璎并不是孤身一人,早有人在他之前便发现了这待价而沽的珍宝。
珍宝固然很诱人,却早有毒蛇在一旁环绕。
通文馆会放他与李绛璎这样亲近起来,至于要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