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溥看着徐知诰。
他那张衰老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难以言状的神情,似是惆怅又似是有些愤恨,道:“现在想想,当初兄长们不肯留下你在身旁,是早有远见。”
徐知诰本也有机会姓杨。
因为最初捡到他的人是杨行密而不是徐温,徐温只是从帝王那里接过了一个孩子,却发现这个孩子聪敏而好用,于是便一步步到了今天。
徐知诰轻笑了一声,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段辗转流离的过往是什么值得避讳的事情,如今乱世,难道这起于微末之人还少么?
他道:“是啊,但当初也是你选了我来帮你夺位登基,难道不是么?”
徐知诰坦坦荡荡地将那些沾着血腥味的宫中秘事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然而听者眉头都不曾动一下,萤勾自然是漠不关心的,她只很不耐烦地抱着胳膊等这一场闹剧落幕她好回去睡觉,李绛璎说了,她现在只有好好休息才能防着阿姐的再一次反扑。
而另外两个,则是已经司空见惯了。
为这个帝王的位子,世上已经流了太多年的血,但这血还会一直流下去,直到这个位子彻底消失为止。
然而,会有那么一天么?
李星云的手正在龙泉剑的剑柄上,可是萤勾正盯着他,让他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徐知诰忽然笑了。
他道:“陛下今夜也未必是真心想将我招来杀了,不是么?毕竟您还指望着二虎相争猎人得利,我的义父与兄弟,不也正是您的心头大患么?”
杨溥没有答话。
他后悔了么?或许是吧。他是在西宫之前看到了一切,又太过相信焊魃会为着上饶的缘故对他伸出援手,然而他忘了,尸祖一开始是玄冥教的尸祖,而玄冥教是个什么名声他们也都很清楚。
他太相信旁人,唯独忘了自己的力量究竟够不够与徐知诰作对。
是的,从做了吴王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在徐家的阴影之下,徐知诰只是这片阴影的一部分,他头上还有一个徐温与一个徐知询,而这两个人与徐知诰之间的关系依旧是十分微妙的。
徐温其人老谋深算,不知他究竟都在想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偏向于自己的亲生儿子,而徐知询其人便要好看透得多。他对自己这个义兄是诸多不满,总想着要取而代之。
杨溥听见了自己叹息的声音。
“你想要什么?”
“我踏出宫门,便会忘了今夜发生的一切。”徐知诰淡淡道。
李存礼上前了一步,把徐知诰不想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但明日,您要宣金陵尹徐知询来朝。”
杨溥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我的义父已经老了。”徐知诰的声音依旧平静。“我与陛下君臣一场,这旁的两个心头大患,就让我来为陛下处理干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