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守殷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原来孙晟也是一早便被人收买了,只等着来害他。
可这是为什么?难道李存礼和张子凡不过是表面上势成水火,实际上亲如一家?先前看李存礼对张子凡所表露出来的恨意却也不像是假的,难道说他的演技当真是那样好?
朱守殷带着他的不解,一直在负隅顽抗。只是他下面的人总不肯跟着他一起去做这样绝望的挣扎,眼见着城头的守卫愈发薄弱,朱守殷终于意识到,这里便是他的死地。
今日这一局,是为他而设的死局。
只究竟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碍了张子凡的眼?那这可真是大手笔,连护国将军都为此背上了叛国的罪名——
朱守殷有些浑噩的大脑之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他打了个寒噤,脑内一片清明。
不,不会。
叛国那样大的罪名哪怕是假的也不是李存礼能承受得起的,如果只是为了给他做局的话,大可以用旁的罪名,甚么兄弟反目也可,反正都是他们通文馆的家务事,拿出来随便一个说辞,便可以叫他相信通文馆内部起了龃龉然而还要维护那一层兄友弟恭的面子。
李存礼同张子凡之间,的确是势成水火。
但他们都想让自己死。
为了石敬瑭?张子凡要找个地方把这个‘竭忠献策’的功臣给供起来,而李存礼希望石敬瑭能够成为一把置于张子凡肘腋的刀。
所以,他就成了那个遭受无妄之灾的池鱼。
朱守殷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就是乱世!这就是乱世里的人命!乱世人命如草芥,不是这天下万民的命是草芥,而是只要不坐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人命就是草芥!他朱守殷曾经把别人的命当成是草芥,而今这屠刀终于来到了他的头上,他避无可避!
都是命数!
朱守殷有些无力地后退了一步,他身后还有一支亲兵,然而亲兵的意志也已经有些溃散。他们不愿意去送死,是啊,人命在上位者眼里看上去是草一般的轻贱,可是在自己眼里却是无比的重。
罢了。
朱守殷拔出了自己的剑,递给一旁的亲信。
“活命去吧。”他轻声道。“拿着我的头颅去向唐皇投诚,告诉他们首恶已除,汴州城军民是被朱某裹挟而反。”
天胜元年十一月,李嗣源出巡于汴州,节度使朱守殷反,袭杀都指挥使马彦超,闭城据守。嗣源着范延光往劝之,未果,延光曰:“不早击之,则汴城坚矣;愿得五百骑与俱。”嗣源从之,延光昼夜急行而抵汴州,嗣源又命御营使石敬瑭率大军倍道来援,四面进攻,城中军民争相出降,朱守殷知事不济,尽杀其族,引颈命左右斩之。
——唐书·列传第一百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