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未必真的有几个人希望马殷能醒过来——年幼些的或许是这么希望的,因为在父亲手底下讨生活总是比在哥哥手底下容易得多,但是那些自觉有希望问鼎的都觉得眼下的情形不错,马希声如今名不正言不顺的,要动手总比等父王醒过来之后亲口指定了继承人要好得多。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马殷这次若是真能醒过来,便会意识到自己的时代终究还是要结束了,这继承人的位置总是要定下来的,不然身后便是一个风雨飘摇的江山。
但是孝字是一顶严严实实的帽子,即便是当今乱世父子相残的事情不在少数,也没有人能视之为无物,所以众人一番商议之后,只好还是要老道来了宫中。
十来个儿子的二十多只眼睛都盯在道士的身上,但是道士看上去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并不因为遭受了这许多注视便要大惊失色瑟瑟发抖,这让他也有了一点高人的气度,虽然高人身上的气味也并不怎么好闻。
房间里的香气已经消散了,是马希声不知为何福至心灵,将香炉都撤尽了。道士在床前绕了一周,很笃定地说道:“贫道可以叫楚王醒过来,只是有一桩事情好叫列位知道。”
他说完了之后,马殷这一众儿子是统一地瞪大了眼睛,无数双目光在道士的身上扫视了一圈,心想这老道究竟是何德何能,而后又是统一地怨恨起了马希声,他若是硬气一点把人直接打出去了,便也没有这许多麻烦。
到底还是马希声开了口,其实他多半也是硬着头皮开的口,但弟弟们都看着他,那目光里有的是期冀也有的是嘲讽,不论是什么,是难得一致地要看这个监国究竟要如何去做。
马希声道:“你尽管说就是了。”
老道说:“醒过来也至多是几个月的事情,油尽灯枯,并非是凡人的力量可以禳解的。”
他的神情很严肃,证明自己并非要妖言惑众,旁人也都知道他说的你是在真话,但依旧蠢蠢欲动地想要给他安上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但思来想去,处置一个道士也没有什么用处,而如今最要紧的乃是叫父王能醒过来说几句话。
马希声未必想要这样的结果,如今却已经是骑虎难下的局面了,他只好点一点头,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于是道士便古古怪怪地做起法来。
他做法是有人在一旁看着的,严禁他拿着什么利器进入到马殷周遭去,虽然是已经要入土的人了,但是遭了刺杀也并不好听。道士拿着铃铛在屋子里疾走,一面走一面喃喃地念一些旁人听不懂的咒语,咒语听得人有些心浮气躁,想要将耳朵堵起来,又怕自己错漏了什么细节等下不能同马殷分说明白,只好苦苦地忍耐着。
道士把铃铛往空地上一扔,那铃铛在地上自己还兀自响了个热闹,令人心浮气躁之余心头还升起了一点寒意,因为铃铛的响动太诡异了,哪里有离了人手还能响上这样长时间的铃铛呢?难道父王眼下不是中了毒,而是遭了鬼?
他们站在那里面面相觑,而等道士厉声喊了急急如律令从袖子里扔出一张纸符点燃的时候,也没有人来得及去拦。
气味古怪的烟气升腾了起来,马希声眉眼一肃,厉声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想要下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