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瑭一袭黑衣,在夜色里疾驰。
城外啸营的确是给了他极大的便利,城外是一片喊杀之声,四面火焰熊熊燃烧,虽那火苗跟前是亮如白昼的,但到底还是有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并非是真正的白昼。
他在求生,却不知道城墙之上有一双微微带着冷嘲笑意的眼,将他的狼狈姿态尽收眼底。
“堂堂汴州节度使,竟也有今日这般狼狈的光景。”李存礼自城墙上俯身,笑吟吟道。
“城外兵士,你不痛惜?”一旁女帝问道。“那可曾经是你们的军士。”
“一将功成万骨枯。”李存礼眼底是冷然的光。“况且现在,这些人都是张子凡与石敬瑭的手下,他的人若是降了更是一桩麻烦事,你是信他们真心敬服呢还是不信呢?若是不信,又哪里有那样多的人手去看顾他们呢?不如今夜葬身啸营之中。”
“你是要效仿武安君,史书上留一笔争议么?”李绛璎低声问道。
“殿下是知道我的。”李存礼道。他的白衣被夜风猎猎吹起,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鸟。“争议与否,存礼从不在乎。”
“你们倒是永绝后患了。”女帝眉头紧锁。“到时候城外这许多尸体,若是疫病横行时又当如何?”
“疫病横行?”李存礼微微一笑。“若是都化为飞灰时,如何还有疫病?再者说您眼前,不正是悬壶阁的传人,这天下一等一的医者么?”
女帝终究沉默了下去。
她当然知道是在做什么,这条路是要以白骨铺就,不容她回头。
要天下大治,便要有这一场天下大乱。
只是这样多无辜的兵士在此死去,她终究还是升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李存礼目光忽然朝他一闪,笑吟吟道:殿下这是不舍得了么?可秦王殿下不要忘了,你眼前的这些兵士是曾踏上昔日岐国土地的。”
“那也不是他们的意愿。”女帝的目光冷冷。“我连你都容得下,难道还容不下这些为人驱策的兵士?”
但,终究还是晚了。
城外化作一片赤地,石敬瑭带来的兵士悄无声息葬身此处,化为飞灰。
李存礼轻笑一声,道:“可殿下终究还是容得下我了。”
他手在城墙上一撑,已然越了过去。
纵身跃下城墙时,他还回头看了李绛璎一眼。
他的白发与白衣在这夜空之中是如此的显眼,映照下面纷乱的火光,让李绛璎有一瞬的呆滞。
“殿下,可要同去看这一场热闹?”李存礼低笑了一声。
李绛璎也跟着一声笑。
“难道我是不敢跳这城墙么?”
石敬瑭连自己的亲卫都来不及寻到,只带了桑维翰一人孤身奔逃。他知道奥姑或许还在等着他,如果能与奥姑相遇,他便还有一条活路。
他终于还是成了乱臣贼子,是勾结外寇的罪人。
但他走到今日这一步,又是谁逼着的呢?
是李嗣源的漠视,张子凡的猜忌,李存礼的逼迫......他花了半辈子的时间往上爬,到最后却因为这些人落到一个一无所有千夫所指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