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英和范逾离得太近了,段山湾根本就找不到进攻的空隙,更何况这样激烈快节奏的战斗,更加难窥空闲。段英生死未知,他没有贸然出手,怕添新伤,而是如流星一样朝着段英抄去。
范逾早已坠落身形,想要接住段英,以做人质。范逾知道,段英绝对不会这样轻易被自己打死。
然而,两人都没有得手。
夜幕中,一道酒盅大的雷电霹下。这一道雷电由虚骤生,猛恶迅捷,方位极其精确。
在快要触及段英衣角时,范逾的头发忽然间都竖了起来。他变化极快,借助下坠之力紧接着一个回旋,犹如一阵轻烟,有生命的轻烟,如同鬼魅一样,绕了一个弯,在第十间的屋顶落下!
雷电破灭,段山湾已经接住了段英,把他抱在怀里。紧接着一个人缓缓而降。火红的道袍,俊美的容颜,是曼云端无疑。
范逾注视着他,烈火宗的人,也终于来了。
段英推开段山湾,已经可以站立了。
他有些恍惚,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可是心态也并没有崩溃,凝立在屋顶上,真的如同是从屋顶上长出来的一样。
段山湾安慰道:“侄儿……”
说着也说不下去,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知道,这一战斗对段英的打击很大,勉强道:“一时的成败而已,向前看,一切都不是问题,你有异螺仙姿!”
“不要说这个!”段英突然失控,身躯筛糠似的抖了起来。他第一次这样的吼段山湾,这位他向来极为尊重的长辈。
段山湾无奈,因此更加恨透了范逾。
段英的失控,换成任何一个人,也必然这样。
法门七开,可以汲取生命之力,失败了。
更加高妙的神形幽微,失败了。
老神仙金口玉牙的仙姿,失败了。
异螺者段英,可以观形生根,他失败了。
对于段英的吼叫,熊元放充耳不闻。只不过是一瞬间,他的心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尘,只能发出沉闷的跳动声,似乎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也跳动得更加缓慢了。他整个人如同在烈日下的久行者,身体早已丧失了水分和盐分,生出了无力感,变得无精打采。
“嘿嘿,亏我还是诀别士。”熊元放感觉自己绵软无力,但是关节又特别僵硬。
他站在屋顶之上,不敢动,一动就掉下去。身为诀别士的他,惊讶早已变成麻木,唯有沉默。他感觉自己变得沉重无比,这一种沉重不是高山那样的昂然矗立,而是极速坠落般的沉重。
他从头到尾,观看了一场无法言说的战斗。
少年旺盛的生机,不屈的斗志,兼之胆大包天,可又心细如发。他不知道,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性质怎么能完美地融合在一个人身上,这不是矛盾的吗?少年如同一艘行驶在惊涛骇浪之中,分分钟要散架的小船。可就是这样的小船,在绝妙的预判与操控之下,躲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惊涛骇浪。
离岸边,越来越近了。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少年每分每秒都在进步,无时无刻都在成长。这样非凡的进步,难道是静态的修炼能修出来的么?他这才理解了,为什么少年人如此厉害。
通过观看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他明白了许多。于他而言,仿佛见识到了修真世界的另外一番天地。自己初入诀别境,本来是雄心万丈的开始,然而却有一种已经结束了的感觉。
可怕的战斗!
可怕的少年人!
段英以前也是可怕的,给熊远放留下了深刻的影响,否则也不会千方百计地想要破解他的神形幽微。然而就是这么一位天才,在范逾面前却黯然失色了。段英有优势,且有着极大的优势,战斗之中能发挥十之八九,这已经很恐怖了。然而对手,一直处于劣势,却能发挥出十成,甚至通过压榨自己的方式超出极限……
在战斗中,段英是具有表演性质的,他是僵硬的,是失去了灵魂的,只是按部就班把他那一套已经知道的,已经学会的,掌握得还不错的,看起来似乎让人感到害怕的东西展示出来而已。
而范逾则截然不同,他不是僵硬的,是无止境的奋进的,永远是极尽压榨自己,飞速成长、进步。
范逾是人战胜术法,而段英却是希望术法战胜人。或者说,范逾依靠的是自己本身,是人,而段英依靠的却是物,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了。
拼命?远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于范逾而言,拼命是褒义的,因为他每次都能把命拼好。
熊元放理解了这一层,所以他看好范逾的前途,若不死,终将参天。他虽然是一位炼丹师,然而眼光却堪称毒辣。熊元放想要离开这里,不想给这位少年人增加敌意。他见证过世家的兴衰,宗门的迭代。什么千年百年,抵不过一个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宗门世家往往会遇见一个难以仰望的修士,一个心情不好,自家就被灭了。那样的修士,灭掉一个世家,一个宗派!就如同走路那样简单!
今天的少年人,绝对有潜力成为一个让人难以仰望的修士。甚至,可以比肩最为杰出的异螺仙资者!
修真者是勇往无前,他今天又体验到了勇往无前的另一层含意,那便是突破极限,以姓名当赌注,不断地突破极限。
熊元放想东想西,段英在他眼里已经是过去式了,而这位烈火宗的天骄——曼云端,再也不能让他感觉到惊艳了。
战斗才刚刚开始,且看!
雷电霍霍,明灭不定,像是要吞食黑暗。
曼云端悬滞在虚空,与明月比肩。他周身环绕着一条蟒形气流,如同从月宫之中飞出一样,雷电充斥其身。
月光之下,曼云端仿佛是月之子。
“精彩啊,精彩。”他开口就是赞叹。
丝毫不以之前被范逾的偷袭为异,虽然那时候差点被打死。反倒是,能被范逾偷袭,这是自己的荣耀。
参加过仙童会,异螺仙姿者全都学会了尊重。尊重别人,是尊重实力。尊重实力,也就意味着自重,自信。异螺仙姿,难道还没有资格自重么?这就是,这一批异螺者,其气质全部发生变化的根本原因。
曼云端很尊重范逾,问道:“范兄,我也想和你打一架,你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范逾吃惊,惊叹于曼云端的恢复之力。他心中不能平静,一时之间也无法索解。这得多么强大,他可没有红液吞服。受到自己那样蓄谋已久的偷袭,那几乎是自己极限的力量了。正中其身,他竟然没死,还在这么短短几天的时间,就立即恢复完好了。
“我已经休息好了!”范逾再次提升自己。
“很好,范兄。”空气中布满了雷电,曼云端将要出击。
他没有偷袭。原本他可以这样做,但是他没有这样做。雷螺天纵,是真正的仙姿,他有着绝对的信心,可以击败范逾。
红云移动,轻轻落在又一栋房屋的顶上。是景问渡,他也来了,他没有骑铁蹄宗狮,也没有说话。
诀别士又来了一位,范逾视同不见。
死局,必死的局面,且看不到任何希望。
仿佛被困在没有墙壁和窗子的房间里,既然破不了,那就让生命燃烧,得到升华!
范逾丝毫没有担心,害怕,反而有赴死的冲动。悲壮和激越爬上了他的双眼,凌厉的目光含着笑意,那是视死如归。
有赴死的冲动,并不意味着死!
他已经熬过了最危险的时刻,天已经亮了。如果说还有更加黑暗的时刻,那也是新生后的必经之路,他无所畏惧。
“来吧,以前能打败你,今天就再败你一次!”
和段英一战,范逾凝实了自己,他变得更小更重,更敏锐,也更加强大。
这一战,必将突破!
……
战斗迅猛地展开,房屋开始动荡,曼云端却消失不见了。一条粗壮的雷电之矛在空中隐现,如同波涛中的鱼,以范逾为终点,锁定住了他。
范逾想要躲,同时双手也封在胸前。
那矛仿佛具有生命,又瞬间消失。当他出现的时候,竟然前后上下,有四根雷电之矛向他杀来。
四根雷电之矛同时出现,同时攻击,封住了范逾的所有退路。
范逾没有退路,也退不得,必须正面硬抗。然而,这是难以办到的,他没有灵光罩,也没有霜衣,正面抵挡法门七开的雷电之矛,恐怕是自取灭亡。他的肉身再坚硬,也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在修真的路途之中,术法是走得最远的,它远远走在肉体的前面。也就是说,纯粹的肉身是远远扛不住术法攻击的。任何人都不行!范逾也不例外!
范逾一声断喝,青石镇上宛如雷鸣。这些第二日还要上班的人们,充满着怨气。他们不知道,是谁竟然这么有种在青石镇上打架,也不怕段家出手给灭了。一个金橘色的火流星冲了出去,直指曼云端的所在地。曼云端果然是会神形幽微的,比段英的还要高妙,这是他早就料到了的。
所以,范逾第一时间就确定了曼云端的方位。蓄力一击,流星铁拳术已经发出了。在四根雷电之矛合围成功之前,硬生生冲了出去,直指曼云端。
景问渡吃惊,他没见过这样的打法。因为即使火流星击中了曼云端又如何?不解近厄呀!那四根雷电之矛,必定会钉死他,“自杀式?不要命了。”
段山湾道:“此人彪悍异常,他是不可能自杀的。”
“这种打法,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