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邓长老的红海屋是残缺的……”高兴怃然。
高兴是高兴,但是遗憾却也很大。如果是完整的红海屋,当然能再赚一瓶。这样的机会,有可能一辈子都只能有一次。他没有任它溜走,却也只是抓住了一半。
范逾的笑当然是有道理的,他怎么能不发笑,他可是隐形的祖宗。神形幽微,他可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有发明权的,何曾需要这些东西。
范逾出来后,又立即钻进了青木宗的异宝坊。
“邓时鸣呢?”范逾问道。
这人气势汹汹而来,竟然直呼自家长老的全名。傧相不悦,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说话。
“小偷邓时鸣不在这里吗?”范逾再次问道。
傧相终于忍耐不住,破口口大骂。什么人,竟敢侮辱青木宗未来的宗主。左边那一位,甚至冲了上去,要给范逾一个教训。
范逾由他,也不去管,拿出一个瓶子。
那人立即栖止身形,拳头在虚空不敢动,惊道:“真龙宝血!”
“你去把邓时鸣喊出来,就说我这里还有!”
“好,您稍等!”真龙宝血之主,耍点脾气是完全合乎身份的。
“不用,我来了。”邓时鸣从楼梯上飘了下来。很奇怪,仿佛有六只脚一样,同时踏在三层的台阶上。甚至,让人又起一种幻觉,他不是拾级而下,而是蹑阶而上……
范逾知道,邓时鸣非同小可,却也没有丝毫害怕,直视道:“是你偷了我的竹剑,对吧!”
邓时鸣奇怪,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你是范逾!”
范逾笑了,道:“果然是你这个大贼!”
邓时鸣真想给自己一巴掌,竟然立即着了范逾的道。
事情再明显不过了,如果不是邓时鸣偷的,范逾问出这话的时候,邓时鸣绝对不会脱口而出‘你是范逾’这几个字。
范逾深吸一口气,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可恨的刘紫苏,范逾彻底绝望了,心莫知所适。
这一瞬间,范逾怒吼起来。
“桀桀桀……”犹如深山兽吼。
范逾双足一点,身子往后飞,栽下山巅。
千门坊可不是寻常的地方,早已布置好了大阵的。若不走常道,立遭杀身之祸。果然,大阵的反应遽然,虚空立即电光激射,如舞赤炼。锁定住了范逾,化而为神箭,追杀而去。
范逾虽然又发作了,但是玄黄生长术可非比寻常。防御大法阵,其力量一定来自山形地势,也就是大地的力量,因此有迹可循。这玄黄生长术也是以大地为基的,只要是力量源自大地,就立即可以感觉到。
所以,任由这些神箭的速度异乎寻常,也没有能刺中范逾的。
邓时鸣、高兴等人都出来了,众皆栗然。
邓时鸣凝立不语,他知道范逾的分量。对战深度化形生灵的时候,他可是唯一取得胜利的修士。假如有一天……仍旧有自信杀死范逾,因为进入诀别境之后不仅有境界的压制,还有自己大法的飞速进步。只要范逾不是诀别士,不过他终生也晋升不了诀别境了,自己就能完全碾压。
“我已越过了身竹境的藩篱,妙臻至血竹境。以血化竹,共三击,分别是青松染崖、皓月入幽、烈日灼海。今得真龙宝血,我这以血化竹,必将完美无缺!来日,如果领悟了烈日灼海的奥妙,这竹枝谣才是真正的大法,近道矣,岂下异螺仙姿?必将无敌于天下!”邓时鸣憧憬前路,这样的修真之路才过瘾。他振衣却不转身,飘身而起,倒退着上楼。
范逾飞下千门坊,一切都尘埃落定,毫无疑义了。
就是邓时鸣,盗走了他的竹剑。邓时鸣受谁人驱使?刘紫苏无疑了。因为,世间只有刘紫苏知道。一切尘埃落定了,一切都清晰明了了。始作俑者就是刘紫苏,以前一直心存侥幸,潜意识之中不敢相信,为她开脱……这下终于坐实了。
范逾呼号声大,块然而奔。
终于,他很累了,停了下来,心思还是不能从刘紫苏身脱离,“那么,刘紫苏对我一点情意也没有了!”
范逾坐在一块石头上,任凭晚风抚摸凄苦。
最后一丝的幻想,都破灭了,彻底破灭了。
心,无处可藏。因为现在既不能为刘紫苏辩护,也不能为自己辩护。须知,人生之所以能前行,是因为有欺骗这个润滑剂。这下既不能欺骗别人,也不能欺骗自己。仿佛生命生锈了,不能流淌了,已经走到了尽头了。
风仿佛大了起来,也仿佛重了起来。范逾飘摇不定,把身躯蜷缩起来。仿佛行踪在一个越来越狭窄的道路上,不仅路径变得越来越小,范逾觉得自己也变得越来越小。路径之外有蚂蚁,蚂蚁逐渐变大。而自己,终究要缩成尘埃。
存在,已经是一种错误了了。
“我何必杀了呢鹤面人呢?”范逾此时想到的是鹤面人,他后悔杀了她。并非是为自己找借口,而是消灭了生命的奇迹。
范逾引颈长鸣,这下不再变幻叫声了,始终以一种极为尖锐的啸声,这是鹤鸣。
范逾的孔窍之中流溢出鲜血,为元气所激,又立即形成血雾。与天边的霞光对照,凄美无限。
风停夜深,草木昏睡,范逾也逐渐平静。这一种平静没有安静,仿佛是心被人挖走了,空空如也的混沌所孕育的平静。
坐得太久了,全身变得僵硬,真的要变成行走的禽兽了。
沉沦啊,沉沦,沉沦至深渊。
吃了红海屋,暂时压制的‘怨兽’又生龙活虎起来,并且比之前更加强健有力。
他飞行的时候,曾数次跌落。
范逾任由沉沦,不再挣扎,他想要看上一看,那深渊的底部究竟是什么!
怨兽不比蟒形元气,蟒形元气乃修炼出来的,是一种美妙的实在,此时正在体内缓缓游走。而怨兽,只是范逾的一种神魂体验而已,严格来说是他精神错乱产生的幻觉。实际上是并不是真正存在这么一种兽,只是沉沦之伤是切实存在的。
“我要去青木宗!”范逾蓦涧越山,继续前行。
他没有飞,拖着沉重的脚步,在沉沦的泥泞之中前行。
范逾想要沉沦至深渊的底部,这一种极致的不带任何侥幸的想法,反而令他恢复了一丝清醒。
“变成兽也罢,难道变成兽就不能活了吗?”
生存还是第一要义!他的意志本来就无比强大,他现在唯一的念头是要生存下去。如此一来,就必须得到大量的红海屋。
“地光斩,我又何惧!斩断了我,照样斩断沉沦!”
前番,他去千门坊,一则为了购买红海屋。另外的打算是,看有没有帮助,或者是阵法高手,或者是什么人,带自己去青木宗。但是见到了邓时鸣,让自己不能自已,这想法就没法实现了……
时间紧迫,范逾终于飘飞了起来。
青木宗的地势,在整个丰州都都是最高的。这里全是崇山峻岭,奇峰连绵,兼之元气浓郁,是天下修士向往的修真圣地。
进入外地后,范逾施展神形幽微,真是无迹可寻。身边不时有弟子和飞鸟经过,这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巡逻队伍,但是没有人得以发现他。
青木宗的山势是最好的,所以护山大阵也是最为绝世的。超级防御大阵,是宗门最牢靠的仰仗。大阵的地光斩,诛尽天下任何生灵。只是,大阵的范围不可能覆盖全部,外地覆盖不到,即便是内地也只能覆盖核心之所在,而不能全覆盖。
范逾穿过外地,走入内地。
内地一片祥和的气氛,隐约可以听见吟诵经典的声音。青木宗身为天下第一大宗,学习的氛围相当之浓厚。即便是范逾,也想着如果能在这里修炼,自己的静态修炼应该也会进步许多。
到了内地,范逾小心起来。他不再飘飞,而是在草木山石间前进。因为小心,所以范逾行进得极慢。他随时在感知地下的异动,须知地光斩必须由大地释放。所以发动的时候,范逾一定可以凭借玄黄生长术感知,这是他的依仗之一,就如数日前躲过段家的地光斩一样。
神形幽微,奇绝天下。
一切都很顺利,并没有被任何人或者任何法阵发现。范逾来到一处较高处,已经可以遥看神树了。
顿时,范逾就被这一株神木吸引了。第一眼直观的感受就是大而高,范逾没见过这么高的树,应有百丈之高。它的躯干,真的像是一座山峰,真不像是树木……
范逾调整呼吸,潜了过去。
此时夜深,吟诵经典的声音还没有止歇的迹象。
这一株神木就是神器,乃是防御大阵的核心所在,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发现。范逾现在担心的是,自己的感知速度,是否能及得上地光斩的出击速度。
实际上,范逾刚才所在的位置离神木还很远。因为神木非常高大,所以觉得很近,其实很远。进到内地,进到这核心的地段,反而没有巡逻队了,范逾五感敏锐,没有因沉沦之伤而削弱,反倒是加强了。
“呜呜呜……”范逾听见了一个幽幽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