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逾凌虚踏步,在草木之上行走。
夜色之下,掠过了一个又一个村子。
宛如人间炼狱,所有的人都疯了。
兄弟之间、姐妹之间、父子之间、夫妻之间……凡是不能引气成漩的普通人,他们神情狰狞,眼吐而出,上下嘴唇都翻出,露出惨白的牙齿。特别是十指,全部长出灰色的兽甲,张牙舞爪。
空气之中,似乎还留有他们彼此怨恨恚愤的吵骂指责声。全是鸡毛蒜皮的极小事情。或者女人嫌男人不关心自己,或者男人嫌女人一点也不温柔。或者子女嫌弃父母没本事,或者父母嫌子女不理解父母。或者指责对方连劳力、苦力、牛马的资格都没有,赚取不了元石,得不到白莲丸,不能培育下一代……
就是这样极小的事情,都要至对方以死地。如兽的指甲,彼此插入对方心脏和神庭之中。
范逾走遍了这周围的村子,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如此。
怨兽终究是醒来,健硕狂暴,充满着澎湃的力量。范逾眼睛变得血红,口中桀桀桀连声。
千家万户,血流成河。
血祭众生,竟如此酷烈。
鲜血流遍了每一寸角落,尸体充斥着每家每户。
大地燃烧了起来,把鲜血蒸腾,化而为雾,飞向天边。
那一朵黑痣变得越来越大,所有的血雾,都以其为中心,聚拢而去。血云遮蔽半边天,连惨白的月亮都变得鲜红起来。
天地降下怨恨,又仿佛是从人的心里长出来的。长出来的不仅有怨恨,还有十根兽指甲,杀死彼此。
禽兽哀鸣,草木失色。
血祭众生,十室九空,果然是惨烈之极的浩劫。
血云高悬天边,巨大炫目。
它注视着众生,众生也注视着他。然而,丰州、虔州众生之中的普通人都死绝殆尽了,剩下的都是修真之士。
若说普通人之中有幸存者,恐怕是婴儿和幼童了。他们初萌于时,天地也不忍夺其性命。然而,这些幼小的生命,又能独自生存多久呢……
鲜血已尽,聚而为云。
如同一块疮疤,它无情的注视着众生,也似乎在嘲笑天地。不该,让这么多人死去。普通人一生辛劳,可是遭逢大难的偏偏又是他们,天道多么不公,是以嘲笑之。
金羊门中,绿荷姑娘眼中流出血泪。
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她可以灵知一切。
这种惨状,堆叠在她眼前,她受不了了,痛彻心扉,肝肠寸断。
明月大惊失色,赶紧给她拭去血泪。
绿荷哭道:“世道何其艰危啊,可是救世主却还没有出现!呜呜呜……”
生命之中,传承的秘密,许多随之而去。仿佛,这些生命,他们的喜怒哀乐,也不曾存在过。
明月紧拥着绿荷,不断抚摸她的玉背,不断地低声安慰。他对这个世界,是否存在救世主持怀疑态度,轻声道:“或许,这就是普通人的宿命吧!如泡自生自灭,如草自荣自枯……”
绿荷姑娘血泪已干,此时流出清泪,哀叹道:“泡影自生自灭,草木自荣自枯,这原本就是随其性。可这么多普通人的生命,并非他们自己死去的,而是被人有意剥夺了。”
“是谁呢?”
“当然是神之残余。”
明月惊道:“神佑世人,为什么会这样。”
“神之残余,已经不是神了。神已经没有了,还怎么保佑世人!”
明月哀寂,绿荷沉滞。
自林动地死时开始,血祭持续了九日九夜。
幸存者,心里不再生出怨恨,十根手指也不再兽化了。大地上的老鼠,也骤然减少,凭空多出来的已经全部消失了。这些都是怨鼠,借怨而生,又播撒怨气于世间。
抬望眼,天边那血色的云朵还悬挂在那里。
天地间恢复了本来的颜色,只是这血云形状为之一变,变成了一把巨大的血色长刀。
五宗的耆老们都出来,他们知道,这是神的武器,神器白虎刀。五宗十门、四大家族,全都战战兢兢。特别是熊家,如丧考批,如临末日,因为这一把神器就是他们的。忽而,从地下破土而出,飞向那一朵血云……
血刀不断幻化,最后稳定住了形状,也变得清晰无比。
巨大的刀柄和刀身这件连接一个虎头,刀身从虎头里长出来的。
婴儿啼哭,喧成海洋,长刀从天边坠落,不知去向。
……
范逾踉踉跄跄,这一次的震撼,在此一生之中最烈。
众生真如野草,还不如野草。
范逾憎恨神之残余,不应为了得到自己的武器,就血祭众生。范逾忽然之间,对仇恨也释然了许多,此时并不想着去复仇了。或许,宋燃说得是对的,修真路漫漫,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不要停驻,必须要走得更远更高……
否则,命不如蝼蚁。
浮身高高在上,献祭苍生。
范逾对他们充满了鄙夷、唾弃道:“什么神之残余,什么神佑世人,收割凡人,呸,我鄙视你们!可见是邪神!”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渴望,范逾希望自己是真仙。若是真仙,可度越世间,超脱浩劫。
若为真仙,当能剿灭这些邪神,造福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