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骥六神无主地出了桂阳公府，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杜宅”二字。

名为杜宅，其实与那些坞堡没什么不同，平地建坞、围墙环绕、前后开门，坞内建望楼、四隅建角楼，堡内除了没有坊市交易之处外，形制就是一个微缩版的封闭城池。

整个杜氏有坞堡三十七座，分布在杜氏所拥有的土地之间，坞堡之间距离不远，以便某个坞堡受到攻击后相互支援。坞堡均户三百，最大的自然是杜氏宗族血亲所在的“杜宅”，有户五百，刘义真所说荫客数千太过保守，整个杜氏荫客奴仆、部曲佃客合计达到近五万，坐拥田地七百顷。

向东十五里便是韦氏的坞堡聚集地，韦氏比杜氏势大，东西眷加起来拥有的坞堡达到了惊人的七十五座！坐拥田地更是高达一千四百顷！荫客十余万！

汉有三世三公，魏晋累世公卿，隋有美誉“百世卿族”，及至有唐，“城南韦杜、去天尺五”八个字道尽辉煌！

这就是京兆韦氏，这就是七百年门阀世家！

直观点说，长安以南的良田基本被两家瓜分殆尽，长安能吃饱饭的百姓基本都在两家坞堡中。

关中百姓缺少取暖的柴草，杜氏坞堡城墙上、堡门前的明亮灯火彻夜不熄。

堡门前，队主杜玄迎了上来：“杜郎。”

杜骥点了点头，看到郎僮沈云也站在身后，挤出一丝笑容：“不是说不用每日等我回来吗？”

沈云十几岁的年纪，长得白净俊美，低声道：“郎君还是先进来吧。”

杜骥看了一眼杜玄，又看看沈云，两人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没有多言，抬脚进了丈高的黑色大门。

堡内有巡逻的家兵，见到杜骥也都恭敬行礼。

过了二门，杜骥止住脚步，沉声道：“韦氏来人了？”

沈云低头应道：“是，韦彰表和韦昭德都来了，似乎非常生气，郎主正在堂中陪同，二郎君也在。”

杜骥没有答话，长舒了一口气，迈步向正堂走去。

二门之后是一条围绕整个坞堡的沟渠，上面架了一座可容两人并行的木桥，水面波光粼粼，折射出惨白的月光，既可以阻挡攻进来的敌人，也可以解决堡内的水源问题。

杜骥踏进正堂，所有的人目光都转了过来。

正中左侧坐的是杜骥的父亲、杜氏的宗主杜正尚，字清仁，颇为富态；右边是面无表情的韦华，下首分别坐着怒目而视的韦惠度、端坐恭谨的杜伏。

杜伏就是沈云口中的二郎君、杜骥的弟弟，字淅川，比杜骥小了五岁，二十有五，长相不算出众，脸上时刻保持着恭谨的表情。

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杜骥看到堂中的氛围反而放松了一些，勾起嘴角上前逐个行礼：“阿翁。祖丈人、昭德。”

杜正尚和韦华还没应声，韦惠度率先冷笑一声：“祖丈人？韦氏宗主可当不得汝这般称呼。”

汝，很不客气的称呼。

韦华垮着一张不咸不淡的脸，淡淡道：“昭德，岂可如此无礼？”

“哼！”韦惠度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看杜骥。

杜骥轻声道：“不知我做错了什么事？竟惹得昭德这般恶言相向？祖丈人似乎也有些不悦？”

“今日在桂阳公府，为何那般行事？”杜正尚作为此地的主人，终于缓缓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