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需要新的研究对象,是吗?最好这个研究对象还是拥有纯粹传承的上位个体?”
丹枢愣了一下,她没有想过琼华会这么直白的点破她的需求,这让她一时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可以啊,丹枢。”
可以什么?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丹枢看着那金绿色的眸子说不出话来。
她有预感自己说错话了,可这时候她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
“持明族的最高位对象,自然是他们的源流,已陨的〈不朽〉星神。”
“退而求其次,自然是各仙舟的持明龙尊。”
看着丹枢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琼华的笑容却越来越灿烂。
“何必舍近求远,丹枢…你面前的,不正是一只活生生的持明龙尊吗?”
丹枢想要急得满脸通红,可她却不知道要如何阻止已经有些不对劲的琼华。
“作为一名合格的老师,我自然是要支持自己弟子的研究的——那么我还有什么理由推脱呢?”
“丹枢,让我来看看,我教你的外科手术技巧你是不是忘干净了。”
出现在琼华手里的,是一把无比锋利的短刀,他曾经用这不错的器物剥制丰饶令使的皮肤。
他坐在床上,转过身,若无其事的褪去了上衣,然后,拿出那刀具,自上而下,无比狠辣的在自己的背上划下!
血液,淋漓如丝,筋络或者别的,在这一刀下寸寸利落的断开,呈现在丹枢面前的,是属于持明龙尊的脊柱。
他把手中这锐利的刀锋递给了已经面无血色的丹枢,感受着她手掌的颤抖。
“动作快点,不要让我失望。”
“……是!”
利刃断骨,抽脊取髓,刹那间丹枢满手都是血污,可她却那么细致用心的试图完成这一切。
好利落,好工巧,丹枢那历经千锤百炼的解剖手法娴熟到堪称艺术。
当抽出脊髓的时候,琼华因为剧痛,硬生生的咬碎了半颗牙齿,这被他不动声色的吞下去。
作为老师,可不能临阵脱逃啊。
丹枢的动作要再快点,她告诉自己只有这样才能更快的结束她老师的痛苦。
于是,她已经说不出话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手上的动作里。
她实在是不明白。
明明当时杀死那位无辜的持明族病人,她能够面无表情的完成这一切,说服自己这都是必要的牺牲,可现在,她……
在这残酷的实践教学里,琼华已经因为无力瘫倒在床上,甚至若有兴致的呢喃自语。
“持明髓,三分二厘换长生,药王不予,我自取……”
痛觉使得琼华无比清醒,可这钻心的痛苦,竟然使得他体会到一种若有若无的轻灵。
他恍惚间感受到那些属于生命的活力被抽取,然后随着身体的感知逐渐失去,瘫痪的降临居然给予他一种长眠的温和。
这种时候要是白珩还在,能够为他合上那大概率死不瞑目的眼睛,那将是绝杀,可惜白珩先他一步,做不到啊。
琼华看着那些记忆在他面前流动,如河流一样奔涌在彼岸之前的风景。
“玄黄再生,风生水起。”
这句话已经因为难忍的剧痛,变成了模糊不清的闷哼,可他还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琼华是一位好老师吗?
这对于他自己来说是毫无疑问的——当然不是,哪有想要让徒弟用悲惨的人生证明猜想的老师啊……
可这些年来,陪在他身边的,也就只有这几个人,你总不能让他一直都抹去感情,那么寥落的过活吧?
不管怎么样,他都希望,至少丹枢能够以自己的意志达成某个结局,这或许,算得上他作为造物主唯一的仁慈。
现在,暂且宠溺一下这个笨蛋徒弟吧。
琼华已经睡过去了,因为脊柱的严重残损,他的机体陷入了深层次的昏迷。
丹枢已经拿到了她想要得到的素材,整整一指长的脊髓质,她现在非常小心的用可吸收的缝合线为琼华缝上那可怕的伤口。
她只觉得手中装着持明髓的容器格外的滚烫,似乎要把她的手心灼烧出一个空洞。
仿佛要呕吐出来的,丹枢的胃里翻江倒海;她手上的血污也仿佛洗不干净,在以无比鲜艳的红诉说她犯下的罪;心里满是难言的痛楚,愧疚好像要把她捏碎,揉成渣。
“不,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不,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丹枢想要哭泣,可她的义眼之下不过是干瘪的眼眶,尽管竭尽全力,也不过是流出几滴显得污秽的血泪。
琼华注定听不见她的哭泣。
他昏过去的时候想的是:
如果有一天,他一定要开发出一种能够屏蔽感知的法门,那样子应对突发情况或许就不会这么无力了。
……
在百年后,琼华没有想过,曾经被他赐予丹枢的那一截持明髓,被她因为某种病态的想法植入了她自己的脊柱。
丹枢的思念和愿望,随着曾经属于他的力量,随着她和过去琼华相似的经历和意志……
这一切,最终在她的头顶凝聚成一顶血红色的角冠——一如那天,在丹枢义眼中所倒映的,比鳞渊境血珊瑚更灼目的腥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