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府里面静悄悄的,但府外面沿街叫卖的小曲儿却断断续续地传进来。
自打沈毕之把派来把守的人撤走,门外就根本没有断过人,这些个货郎也不走街窜巷了,黑天白天守在这里,好像在守护什么巨大的宝藏一样。
许尚书惯会做表面功夫,把自己整的和这大凉第一清廉似的,处处都是节俭朴素。许府里根本就没有挂灯笼的习惯,整个府邸在黑夜里就像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被巨兽吞入腹中,万籁俱寂。
许老夫人擎着一盏莲花形状的琉璃灯,打开了许灵雨房门外略微上锈的大锁。
“哗啦啦”,锁链落了一地。
听到开门声,里面的人虚弱地嚷了一句,“我不嫁!”
许老夫人听着这气若游丝的声音,一阵心疼接着一阵心疼的,恨不得拿了自己去替。
许灵雨似乎越发的憔悴了,骨瘦嶙峋,一身白衣,长发披散,看上去倒有些恐怖。
许老夫人八十多岁的人了,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惊吓,琉璃灯“啪叽”掉在了地上,“喀嚓”一声脆响。
等看清那面色苍白对镜勾勒红唇的人是许灵雨,许老夫人结了一个独钴印,口中称了一声佛号,“南无-三曼多-伐折罗-赧-含。”
许灵雨用一支长柄软毛细刷蘸了唇脂,一遍又一遍地涂在唇上。
冬季寒冷,容易唇裂,嘴唇起皮这种事,在什么时候都是不美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故而,大凉无论男女,其实都有涂唇脂的习惯。
不过,常见的唇脂有两种,分男女,大多是药草成分,只是女子惯用的还会添一些颜色在里面。
许灵雨用的这盒,青色的圆肚大口的小瓷盒,里面装的,是最艳丽的红色。
她涂了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珍视非常。
惨白的脸,殷红的唇,若是走到街上去,说不定今年年末就该出一个什么女鬼索命的传闻了。
“囡囡,我听蓝儿说,你又不肯好好吃饭了。”许老夫人带上了门,将玫瑰粉的长毛斗篷挂在门边的衣架上。
蓝儿是贴身伺候许灵雨的丫鬟,自然是处处为自家小姐着想。
许灵雨的房间布置得极为清雅,透着股浓浓的书卷气。房间里面的摆设不多,都是些简单的款式和浅淡的颜色,大方得体,井井有条。
梳妆台旁的地上,碗碟碎在了她的脚边,碎瓷片和饭菜混在了一起,甚至还有些汤汁溅到了她雪白的裙摆上。
许灵雨闻言,缓慢地转过头来,一张血盆大口,“祖母,您知道的,除了柳郎,我谁也不嫁!宁愿饿死,也不嫁!”
“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许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
“祖母当真是因为关心我的身体吗?”许灵雨放下毛刷,幽幽地开口。
“我的小囡囡,我自然关心!这个世上,我最疼爱的,就是我的小囡囡了!”许老夫人伸手,似乎是想要给她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