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摊主点了点头,取出软布,把三件首饰小心翼翼的放在软布上包好。
未及已取出银袋的徐卿玄解袋掏钱。男摊主一副可怜巴巴的道:“两位仙人,求求你们行行好,再拣几件吧,好奏够一两的整数。趁此元宵节来寄托个一生平安,一世一双人,合合满满的意寓。实不相瞒,这条街是由当今朝廷的功勋集团承办。但凡在此摆摊者,都要把一天所获的财利上交五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否则就会遭到那些勋贵所雇的凶徒、不法之徒上门打砸、掠家、搜家,甚至抄家。小人今天就做了这一单,到了明天,不但要交钱,还要给我身染疾病的妻子和儿女们看医买药。”
说到最后,他声音哽咽,不禁泪流满面,令人心酸不忍。
摊前的徐卿玄与小谢看着他诚朴无隐,毫无商贩的狡侩奸猾。
小谢听言观貌,大动恻隐之心,与徐卿玄对视了一眼,二人心意一致。
于是,小谢又挑了芙蓉环晶坠、凤尾金步摇、顶花珠钗。
破涕为笑的中年男摊主在连声感谢中,把三件首饰小心翼翼的包好,与刚才的三件放在一起,再用一块硬布包在一起。
徐卿玄侧身斜视了一眼在街角巷尾鬼鬼祟祟的几双贪婪阴寒的绿目,神通随心念一动,薄薄的银雾袅袅升起,将整个摊贩都罩住了,又从银袋里掏出来二两碎银递给摊主,并从他手中接过首饰。
男摊主看到这么多的钱,不敢接,正欲谢退。
徐卿玄朗声道:“这钱你不用退了,明天也不必去上交营利了。”
疑惑不解的男摊主正欲开口相询,陡然间,他看到了周边隐隐的银色薄雾,当即愣住了。
小谢也补充道:“徐大哥说得对,你今天的劳动成果就拿去好好照顾家人,何必去交给那些酒酸肉臭的什么功勋集团。”
未待会意的男摊主上前称谢跪拜,眼前一晃,徐卿玄与小谢不见了,四周隐隐薄雾也渐渐的消失,他又置身于喧闹繁华的街道。见此,他反应如电,赶忙把碎银藏好,仰望月明星稀的夜空,心中拜谢不已。
来到另一条灯光稍暗,摊贩稀少,人群稀疏的街道上的小谢双手捧着硬布包裹着的首饰,轻放在胸前,边走边看着徐卿玄。
二人微笑相视,无言胜万言。
正当二人观街行进时,前面的行人互相唤道“前面居然有富豪去敬拜冷落荒废多时的北康王祠堂了,大家快去看看吧!”
此言一出,正在不远处猜灯谜、看杂技、拣百货的男女老幼一窝蜂地往声源方向跑去。
徐卿玄拉着小谢退到路旁。
等到前冲的人群渐稀后,小谢以法术掩去首饰,内心稍有不快地道:“徐大哥,要不我们也去看看那些“闻恶就恶,听风是雨”的人是怎样冷待你的。”
徐卿玄看出了小谢的心思,微笑道:“好吧。小谢,你不用对此过于在意。北康王已经是昨日黄花,是是非非就任由他人去评去论。现在我是逍遥自在,无官一身轻的太保。”
小谢听完,愁烦尽释,微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神通稍运,瞬间就来到了西北两里多外的一片瓦房平民住宅区,站在围观人群的身后,向北望去。借着暗弱的灯笼、烛火,二人清晰的看到“在北边的一小片空地上停着一辆由两匹肥壮高大的白色骏马驾拉着的宽大华美的马车,一个身穿皂袍,头戴瓜皮帽,身材魁梧的车夫拉着缰绳,驭着骏马;马车南边的几步外站着十二个身高力壮,穿皂袍,头戴瓜皮帽,脚穿皮靴的家丁一脸警惕地面对窃窃私语的人群;马车的周边站着七个梳着双丫髻,身穿布绿衣的婢女,其中四个婢女每人手提着一个写有大大黑色“邓”字的灯笼,烛火明亮,把每个婢女的表情都清楚呈现出来,另外两个婢女分别拿着一把香、两把鸡掸子。随着一个婢女踏上马车前厢边的矮木墩,伸手撩开马车的锦布前帘,从马车厢里弯腰走出一个身穿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头戴唐巾,身披云锦露珠披风的年轻男人,当他踏上马车前厢边另一个铺着软缎的矮木墩下了马车,面向南边众人时,众人才看清他皮肤略黑,长得仪貌伟盛,英俊潇洒。接着,又从马车厢里弯腰走出一个身穿淡粉色绣红菊花交领褙子,头戴珠钗,身披云霞五彩披风的年轻少妇。年轻男人搀扶着少妇踏上软缎矮木墩下了马车,婢女放下了锦帘。二人举止亲密,显然是夫妻。少妇并未面向南边众人,在年轻男人的搀扶下,四个提红烛灯笼的婢女有两个在前引路,那两个手拿香、鸡掸子的婢女紧跟其后。一行人走向北边一间墙尽毁,瓦尽撤,门窗尽拆,仅剩一个方石基座的祠堂而去。”
在南边围观人群“哎呦,你说这个男子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如此豪贵,如此能耐,何必要去敬拜衰神徒惹一身晦气,影响自己的远大前景。”的窃窃私语中,一个老人高声呼道:“公子请留步。”
那个年轻男人听此,停了下来,在少妇耳边低语了几句,少妇点了点头。男人便转身向南边人群而来。防备人群的家丁让开一个口子,严密注视众人的举动。
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穿布衣的苍颜老人,迈步上前,靠近男人。
二人相近后,那个年轻男人朝老人一揖道:“老人家安好,小生姓邓名乾元,刚到扬州府城不久。不知老人家有何指教?”
那老人听言观貌,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道:“老朽观公子年少得志,气度不凡,日后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俗话说“拜神当拜福神,求知当求贤杰”。公子贵而不矜,诚心礼神,宜当择香火旺盛的观宇,何必拜此衰神,耽误自己。”
邓乾元听罢,一副了然于胸地微笑道:“哦,老人家这是何意?晚生洗耳恭听。”
那老人深吸了一口气,直言不讳地道:“不瞒公子,这间冷废已久的祠堂原来是扬州府城的富豪出钱建造的北康王祠。此祠堂在去岁十一月至今岁的一月十八日之间倒是香火旺盛,人群如流,朝祈夕验。可在一月十八日以后,突然冷落,香客不复,渐至废荒,片瓦不存,屋毁墙拆,神像砸碎。如果他不是衰神,何以兴盛如流星,一闪即逝。”
南边的人群中有人大呼应道:“没错,那些富豪在两个多月内借此衰神揽攫了不少功德钱。如今衰神终于东窗事发,跌下了谷底。好在这个衰神祠堂的瓦砾木材,神像的碎铜已经尽为我们平民百姓所取用了,这也算是衰神的最后一点价值了!”
人群附和如雷鸣。
邓乾元并不以人群的喧哗为意,微笑着问道:“哦,原来如此。那老人家可知北康王因何至此?”
听此,适才一副理直气壮说教的老人竟然愣住了,影从呼应的人群也愣住了。前面的静然气氛渐渐的传到了后面,喧嚷的人群渐渐安静,相互顾望,一脸茫然。
隔了半晌,那个老人底气不足地道:“这个,这个老朽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只是看到早就已经被彻屋毁墙的祠堂里写满了“珍上席之儒,为国宝之士”对北康王百般辱骂,千种讽刺的言辞,又看到出钱建祠堂的富豪减少了对北康王祠堂的洒扫庭除和上香供奉。请公子试想一下,“士农工商”中有权的士,有钱的商都已经贬斥北康王了,我们这些为“士”供税纳赋以求安,为“商”作工服劳以求活的“农工”能不跟随吗?”
南边的人群大声附和。
邓乾元听罢,微笑道:“多谢老人家和父老们的热心提醒。不过,我邓某人的拙荆与爷爷都曾经深受过北康王的活命之恩。常言道“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我邓某人虽读书不多,识见浅薄,却也深知“以德报德;受人之恩,虽深不报,怨则浅亦报之;闻人之恶,虽隐不疑,善则显亦疑之。此刻之极,薄之尤,最宜切戒。”的道理。”
言毕,邓乾元朝老人一揖,不顾面有惭色,鸦雀无声的人群,转身迈步来到一直对南边的谈论充耳不闻,凝望着空空如也的方石基座的少妇身边。
二人一起往方石基座而去。
在南边人群的静观中,少妇与邓乾元各拿一支鸡掸子,毕恭毕敬地清扫着基座上的积灰。四个婢女提着红烛灯笼在旁边照明。
另外三个婢女也上前来,徒手小心翼翼,如同清扫贵重物品似的清扫基座上的积灰。
不一会儿,积灰扫尽。少妇与邓乾元把沾满灰尘的鸡掸子递给婢女,从提红烛灯笼的婢女手中接过手帕擦了擦手,又接过两把香,并未点火,拿着香,轻撩下摆,朝基座跪下,磕了三个头,缓缓起身上前,把香轻放在方石基座上,再躬身一礼。
南边人群后的徐卿玄与小谢把刚才的一切言行听看得清清楚楚。小谢向那对年轻夫妻露出了欣赏、赞许,然后侧头望着徐卿玄。
二人会意一笑。
施礼毕,邓乾元与那个少妇转过身来,面向南边的人群,在婢女提着红烛灯笼的前引下,往马车走来。
这时,人们才看清那个少妇长得肌肤嫩白,温婉娴淑,朱齿皓齿。
人们见此,不禁眼前一亮,窃窃私语道:“这对年轻夫妻可真是郎才女貌,般配极了。”
在众人的相互嘟囔中,邓乾元夫妇已经靠近马车。站上车厢侧前矮木墩上的婢女伸手撩开锦帘,邓乾元搀扶妻子踏上软缎矮木墩登上了马车。
排成一堵墙,拦截围观人群的十二个强壮家丁开始驱散人群。在人群中分让开了一条道时,邓乾元登上了马车。两个家丁搬起两个矮木墩,车夫跳上马车驾位,拉着缰绳控驭双马向南边街道驶来。
徐卿玄与小谢看到马车在家丁、婢女的前驱后随,左右护卫下隆隆向南街驶来。二人对望一眼,转身迈步往南街走去。
正当小谢要询问徐卿玄是否认识那对夫妇时。经过二人旁边的马车厢侧帘撩开了,那个少妇往外张望,陡然间,她看到了正欲开口回答小谢问题的徐卿玄,顿时,惊喜形于色,急呼道:“停车!停车!”
驾车的车夫闻声,拉住了缰绳,将驾马缓缓停下,跳下马车,在侧边控制驾马。
这一突如其来的一呼,也把徐卿玄与小谢的脚步给止住了,二人对视一眼,望向停下的马车。
马车厢内的邓乾元看到放下厢侧帘,欣喜万分,焦急迫切的妻子,柔情地道:“莲儿,怎么了?”
少妇激动地道:“夫君,我看到救命恩人了,他就在外面的道旁。”
邓乾元一听,也是惊喜形于色,急忙命令家丁把矮木墩放好,家丁闻声称“是”,把两个矮木墩轻放在马车厢的前侧。一个婢女站上矮木墩准备撩开车前帘,四个婢女提红烛灯笼在马车旁边照明。十二个强壮的家丁分散守护在马车的北、西、南三面。
刚才那些围观未曾远去的人群见此阵势,好奇心大起,又陆陆续续围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