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礼台上,吕子孟笑模笑样地朝宓延钊拱手道:“宓师叔,劣徒不懂事,下手没个轻重,还望师叔海涵。”
陈长空与易飞廉皱了皱眉,都不禁看了他一眼,心中俱想:子孟貌恭实倨,虽是谦辞,实是夸耀本门弟子武功高强,只是不该出手太重而已。
宓延钊面色一变,旋即勉强笑道:“吕师侄客气了,上了擂台,各凭本事,岂有谦退之理?”
他不好对着吕子孟发作,只好沉着脸朝台下喝道:“还在台下躺着做什么?好长志气么?”沈再雄闻言强撑起身,一脸羞惭,在两名别惠堂弟子的搀扶下速归本队。
此时线香已燃去一半,众人面面相觑,皆感不易在半柱香内击败董烈,场上又陷沉寂。董烈傲气顿生,横执宝剑,在擂台上大声道:“还有哪位师兄弟上来赐教?”
台下忽有人道:“我来。”短短二字,声如龙吟,低沉厚重,激荡耳鼓。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说话那人身形魁伟,四肢长大,浓眉深目,方面虬髯,不禁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朱玉露喜道:“阿兄要上场了。”语调轻松,毫无紧张之意。
此人便是朱玉露的胞兄、玄元堂陈长空座下门徒朱执宜。
这两年易飞廉时常出山,期间均由陈长空为青云堂诸人传授功课,陈长空若不得空,有时便遣朱执宜代为视事。
朱执宜其实年纪不大,也只二十四五岁而已,但他天资超拔,练武勤勉,在派中早已声名鹊起,公认是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
六年之前的大会上,他还不满二十,便已位列八大胜者之一,当时谷听潮颇费了一番思量,只是担心少年新贵骤然蹿升,反而不利前途,这才忍痛割爱,仍放他在玄元堂锤炼。
人人都说三年之后,朱执宜必然登阁无疑,不料三年之后,朱执宜恰逢有恙不能出场,这才迁延至今。
见是他出言挑战,台上董烈神情一滞,片刻之后才恢复常态,拱手道:“朱师弟,请。”
朱执宜分开人群,大踏步上台,不等宁乐问话,便径自通名道:“玄元堂,朱执宜。”宁乐神情一肃,点了点头。
陈长空见爱徒上场,只是微微点头,黑脸上却毫无表情。
陈学义站在青云堂队首,见状松了口气,对郑平、路云二人道:“朱执宜先上场,倒是好事,让他先去占住一座,咱们才好放胆出手。”言下亦颇为忌惮。
朱执宜接过木剑,以剑指地,对董烈道:“董师兄,你方才剧战一场,恐怕气力有亏,若是需要歇息片刻,我便等你一等。”
此言一出,台下大哗。比剑的规矩原对守擂者有利,故而允许攻擂者三人接力,规矩如此,岂有让对方歇息之理?更何况线香越烧越短,若是让董烈歇到线香烧完,岂不是白白送出一个名额?
岂料董烈也是气盛之辈,闻言恼道:“怎么,朱师弟竟然瞧不起师兄,以为师兄是强弩之末了不成?”
朱执宜瞥了一眼线香,见线香已燃到不足一半,仍是淡定摇头:“不敢,只是不想占师兄的便宜。”
董烈闻言大怒,喝道:“朱师弟,你孟浪了吧!”提剑而起,合身扑上,一招“风起云涌”使将出来。
若论攻势之盛,“风起云涌”在天部九剑之中不过仅次于“云雷九动”而已。“云雷九动”这一式,青年剑客实难习得,故而第一招便祭出“风起云涌”,实在是搏命的打法。
岂料朱执宜毫不退让,提剑反攻,木剑一化三、三化九,剑影重重之中,只听噼啪一声,一剑断裂,接着一人倒地——董烈躺在地下,右手虎口已经震裂,左手捂住胸口,面色惨白。一招之内,场上胜负立分!
“云雷九动!云雷九动!”台下静寂片刻,忽然仿佛一滴冷水落入热油,立时沸腾起来。
吕子孟脸色陡变,脱口而出:“陈师兄,你的徒儿已经练成了云雷九动?”
陈长空面无表情,点头道:“劣徒练功还算勤勉,这一式,也是他不久前刚刚练成的。”
吕子孟暗自心惊,不禁道:“令徒资质之佳,犹在我们这群老家伙之上了。”
石瑜亮闻言嘿然道:“吕三侠何必长他人志气,你现今年尚不惑,岁正鼎盛,何曾老了?再者若论练剑资质,琅琊剑派岂有过于三侠的?”
吕子孟正要谦让几句,那边焦扬却冷笑道:“石二侠长于杖法,何时竟连剑法也了然于胸了?莫非琅琊诸侠的见识,还比不上石二侠?”
石瑜亮听他出言揶揄,一张白脸忽的泛红:“焦三侠倒是长于剑法,少停石某还要再领教领教。”
焦扬浓眉一扬,厉声道:“好啊,难道焦某怕你不成?”
曲默笑见两人又要说僵,忙道:“今日是琅琊剑派大庆之日,两位贵客既来之则安之,何苦伤了和气?且看在下薄面,安心观礼便是。”
焦石二人都知曲默笑年纪既长,地位又尊,若是连他的面子也不买,届时老掌门亲自过问,可不好收场,于是各自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此时台上已是朱执宜守擂。只是他一招之内令董烈伤退,所使的又是最强攻招“云雷九动”,台下无人胆敢上场挑战。
等候有顷,宁乐转向谷听潮问道:“禀掌门,守擂者玄元堂朱执宜的线香已燃过三成,无人挑战,是否允其直接入座交椅?”
谷听潮脸色如常,点了点头。
宁乐转过头来,又问台下:“玄元堂朱执宜直接入座第一张交椅,台下诸位可有谁不服的?”
台下乱哄哄地喊道:“没有没有!”“快让他入座吧,别浪费时间了!”“这小子剑法如此霸道,哪个愿意上就让他上,反正我是不上!”
宁乐便对朱执宜道:“朱师兄,请你到东首第一把交椅入座。”朱执宜闻声抱拳行礼,又朝掌门谷听潮和恩师陈长空躬身致敬,这才径自去了交椅中坐下。
岳穆清低声对朱玉露道:“执宜兄武功高强,一招取胜,大家都不敢向他挑战。”他一方面是真心叹服,另一方面却是故意寻个说话的由头。
朱玉露不知岳穆清已得易飞廉明令,不可上场挑战,还道他见朱执宜剑法高强,心生怯意,便柔声安慰道:“穆清师弟,你的剑法也不差,练功又那么刻苦,有朝一日,定能超过阿兄。”
岳穆清心中一暖,不禁暗想:师姊心中毕竟有我一席之地。忍不住去看她的脸庞,但朱玉露却偏头看着场上。岳穆清望着她光洁柔美的侧脸,一时又有些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