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之后,她去了几家药店,分别买了些药。买上药,撑着拐杖走了一段路,感觉有些累了,于是停下来,抬头向无尽的银河望去。耿耿星河中,有些星星散发着微光,忽明忽暗。她神思良久,夜风偷偷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其实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出来找她。他们在小区门口遇上,她说:“谢谢你,表哥。”然后他们相约回家,一路没再言语。
她洗完澡,他右手拿着吹风机,左手轻轻拨弄着她的头发说:“瞧你这一头黝黑的乌发,真漂亮呢。”她脸上绽放出蔷薇般的笑容:“你才知道啊,‘咦……啊……咦……啊……’”他放下吹风机,想笑不敢笑地看着她吊嗓子。
她伸出兰花指,有模有样地唱着:“‘白鸟飘飘,绿水滔滔,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她停下来,淡幽幽地笑了笑:“哎,李香君兰心慧质,在人世虽只三十载,但我觉得她挺值的,活出了真我的风采,你说呢表哥?”
他呵呵一笑说:“是呢,连那位脚踏东西文化的林语堂都甚为敬佩地说:气义照耀千古,羞杀须眉汉子。不过这《桃花扇》应该是昆曲京唱吧?”她嗯了一声:“头发全干了,你快去洗澡也早些休息吧。”
他洗完澡,往楼上卧室走着,刚踏上两阶木梯,就听见“咚~,咕噜噜”的声音,是从表妹房间传来的。他过去敲两下房门,然后扭转把手进去,见她正拿抹布在桌子上擦拭着,木地板上放着一只玻璃杯和一个药瓶。“倒水是吧?你坐着,我来,我来。”他赶着走两步,蹲下捡起药瓶,绿白相间的瓶身上写着:阿普仑唑片。他说:“嗯?这不是安眠药吗?”他意识到了事态有些严重,目光像利刃般射向她,她怯怯地低下头说:“没事的,我睡不着,只是吃一两片。”
他捻起摊在地板上的白色药片,走向她房间那个独立的洗手间,哗啦啦地随着马桶里的水响,他出来了,顺手把空药瓶扔到了纸篓里。
他坐在床边,冷冷地看着她说:“是嘛?那为什么要伴着酒吃呢?”她叹了口气说:“好吧,那是我吃了几家才凑足半瓶的,量不足,听说用酒送服,可事半功……”
他打断她的话:“行了,行了,我有个发小是学医的,在急救科上班,你以为喝这个没痛苦,而且很姿态优雅是不?我告诉你吧,据他说,服大量安眠药以后其实是有意识的,要经历胃痉挛、五脏的搅绞痛等等,非常痛苦的,他就接到过几例受不了,自己打急救电话的。”她听到这里张大嘴巴:“啊?你别骗我,有这么恐怖?”他耸耸肩膀:“绝无半句虚言,改天我给你他的手机号码,还有那割腕的割不对地方,血流一会儿就不流了,死不了,人其实能看见的是静脉,懂吗?你如果有蛋的话,一定会蛋疼的。”她“扑哧”一声笑了:“呸,你才蛋疼。”她霎时又恢复成适才怔怔的神情:“夜耿耿而不寐兮,魂茕茕而至曙。你想我过这样的生活吗?爱情,在错误的时空里是永远无法修复的。”
他想伸手拍抚一下她,忽觉此时的她像个易碎的水晶,又缩了回来,手指交叉着,思忖一些合时宜的词汇。须臾,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她低着头,有些不甘舍弃地挣脱着这份温度,低声说:“我要你明白,我不需要任何悲悯的感情。”
悲悯两个字像禅寺的钟声在他心间震荡了一下,他叹了口气说:“我只知道,不能允许你这样对待自己了。有些事,或许我们不适合早知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想,可能太过于了解对方了,才不敢去学会接纳对方。我……我希望你能感知这一切,你放心……”她急不可待地反握住了他的手,急切地问:“放心什么?”她那炯炯清眸中闪动着钻石般的光华。
他意识到那是一种喜悦的光华,微笑着说:“放心,我不会离开你了,我会尊重我们之间的感情。”他轻轻地抱着她倒在床上,在她的脸上乱吻起来,她咯咯地笑着说:“痒,痒呢,你说了的哦,我看你再敢离开。”他胳膊肘儿撑起来,神情木然地说:“我还是会离开。”她怔愣着瞪着他。他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不离开,你要跟我一起去嘘嘘吗?”她拧了一下他手臂上的肌肉说:“哎呀,原来你是个这么坏的人。”房间里再次回荡着她银铃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