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梅任娇,你的妈妈。”
任娇是乳腺癌走的,具体猴年马月,我因为不敢想起,日子一长,就真的记不真切了,任娇到死也没搞清楚我们的宝贝女儿茗茗真正的死因,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只能选择相信她的辅导员的解释,英语四级没有通过,想不开,我是选择相信了,可是任娇到死也不认同这个理由,茗茗不可能过不了四级考试,茗茗可是打小就争强好胜,小菜一碟的四级考试怎会难倒我们家的小学霸。
八十年代末,是齿轮厂效益最炸裂的时候,郁金香蓝的跃进大卡在我们厂院大摆长龙,日夜穿梭,全国各地的柴油机工厂都托关系走后门抢购我们的齿轮,那真是如痴如迷的岁月,工人每天高高兴兴来上班,喜逐颜开回家去,夏天成箱成箱的冷饮汽水往家搬,冬天成筐成筐的海鲜羊肉往家扛,大礼堂常年歌舞升平,再贵的文工团,我们都请得起。
我在鲜花掌声的大水漫灌下,逐渐从亡子之痛中走了出来,全国巡回报告会,先进事迹宣讲会,巨大的荣誉和追捧,让我彻底迷失自我,我带着二十万公款和二十岁的女秘书,潜逃马来西亚。挥金如土三个月,我的女秘书卷款失踪,杨老师给我邮寄了路费,把我安排在他们学校传达室,看大门。似乎就是这个时候,桂兰盯上了杨老师,杨老师隔三差五就要去桂兰那里踩背,那是一个流行踩背的年代,现在杨老师热衷精油开背。不知道厄瓜多尔有没有足疗店,能不能精油开背,华人集中的区域,想必是有的。我不明白杨老师为何要远赴南美洲去搜集小说素材,也许为了练习西班牙语,也未可知。
成长,要么给孩子灾难,要么给家长答案。任娇郁郁而终三年后,大白天下的齿轮厂厂长儿子的名分,让聪聪野蛮生长,也让我最终揭晓了茗茗的死因。同样是在办公室,区别是厂长办公室的墙壁上悬挂的是大展宏图,我的五个手指头都戴着金灿灿的老板戒的右手,抓起话筒,是聪聪。
“爸,完蛋了,你医院认不认识人?”
“别慌,有话直说,出了纰漏,我兜着,你语无伦次干什么,我的儿子,必须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叔叔,我不小心怀孕了,怎么办啊?被学校发现,百分百开除学籍。”
聪聪女朋友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让我不由自主的慌神,我的耳朵已经启动关闭模式,后来她和聪聪到底说了什么,我又答应了什么,我无从记忆,我傻傻的紧握听筒,嘴里嘀嘀咕咕,我的思绪回到1988年女儿去世的那个初夏,一模一样的哭声,我听过我女儿童年的哭声,但也谈不上熟悉,和女儿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那时候我一心扑在车间,钻研新技术,引进新机器,接待国外工程师,分身乏术,根本顾不到家,女儿一放学直接跑去百货大楼,任娇在那里当营业员。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你哪位?哭什么?”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说话,我挂了,我还有个会。”
桂兰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当了医生,要脸了,坚决反对他的母亲继续给人踩背,然而这个要脸的心怀好意的好儿子,竟然惨遭毒手,一个手术失败的病人,拿西瓜刀割开了年轻的医生年轻的咽喉。桂兰失去依靠,同时也失去烦人的监管,五十八岁的桂兰接着给人踩背,杨老师知道我好这一口,常常领我去照顾她生意,一来二去,大门槛跨多了,也便顺理成章的,跨了桂兰的房门槛。
我一直认为软饭硬吃的男人,非同凡响,所以我没事偷着乐,直到我好奇的砸开一个上锁的抽屉,在一个日记本里,发现桂兰儿子和我女儿的亲密合影,我原地爆炸。
“桂兰,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害你?”
“我不和小人说话。”
“因为你儿子害了我女儿,现在我们扯平了,我等你出来,我们去民政局扯证。”
“爸,该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