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意识彻底回笼前,耳畔似乎有水流声,由极远的地方缓缓流淌而来,直至绕过耳膜,引动并不强烈的潮汐回响。
在水的波动中,姜雾海缓缓地睁开双眼,却只看见一片深重的乳白色。眼前的一切被浓雾笼罩,能见度只在方寸之间,因此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朦胧而神秘。
他迷茫地迈步走了两步,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湖边,湖水平静宛如镜面,偶尔荡起圈圈涟漪,拍打湖岸。湖面上同样弥漫着雾气,仿佛厚重的纱衣缠绕,使整个湖面显得更加影影绰绰,只能看到近处波纹微动。
几乎要滴水的沉重湿气充斥于呼吸间,姜雾海伸手摸了摸身边湿润的草地,感觉到湿润的触感。
非常真实的感觉。
但姜雾海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只不过这个梦境异常真实。他再次深吸一口气,感受到湖边湿润的空气,似乎还能闻到水草的清新气息。
从小开始他便少梦,除了那段时间噩梦中的血色,姜雾海几乎不会梦到别的东西,更毋提清醒梦。
他对这种情况非常熟悉,每次他在梦中睁眼醒来,就说明……
朦胧的视线中,湖面忽然泛起剧烈的涟漪,一条陈旧的小木船推动水流,缓缓从雾中驶来。船上的人影,在雾气中显得有些模糊,但姜雾海却能感受到那熟悉的亲切感。
姜雾海微微皱起眉头,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想要看清楚船上的人,但是雾气浓郁,只能隐约看到那人影的轮廓。
那是一个女人,她身穿一袭融进雾色的白色长裙,长发飘飘,宛如传说里停脚的旅人偶然所遇的湖中仙女。她的脸庞在垂下的发丝后,于雾气中若隐若现,熟悉而令人悲伤。
她低头抚着小船的木桨,每一次划动都显得那么轻盈和优雅,不疾不徐间向着姜雾海的方向不断靠近。
他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要奔跑,却发现自己双脚如同一棵植物生出根系抓紧大地,无法移动。他只能站在湖边,眼睁睁地看着小船缓缓地驶来。
直到小木船停在姜雾海的面前,船上的人对他展露温柔的笑容:“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最近过得还好吗,雾海?”
姜雾海又见到了只能在梦中重逢的人。
本就不以口舌之利见长的姜雾海此时失语般愣愣地看着姜秋月,看着她熟练地将船固定在岸边,然后缓缓站起身,奇迹似的从船内掏出了两根钓竿,冲他笑着招招手:“走,我们钓鱼去。”
对方跳脱的举止与发言冲淡了姜雾海自见她那刻便笼罩于心头的哀愁,他忍不住脱口说出同样与梦中重逢氛围不登对的回答:“这么大的雾天,怎么钓鱼啊?”
姜秋月却道:“没关系,在这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只要你想。因为这里是雾海你的梦嘛。”
随着她宣告般斩钉截铁的言语落地,原本浓稠得极度影响视野的浓雾一下子散去许多,只留下浅淡的一层,四周的天色也随即明亮不少。
“真是的,你这么倒让我分不清梦的主人是你还是我了。你比我更熟悉于操控这里,因为你也是我梦的一部分吗。”
姜雾海的语气比起询问,更像是自言自语,他知道基于他自己的认知所诞生的梦中人是不会自主回答的。他无奈地笑笑,在梦中他总比现实里更温情,似乎是怕再激动一点便会惊扰美梦,所以小心翼翼、束手束脚。
天气晴朗许多,甚至带着这个时间里外界所不具有的融融暖意,足以懈怠人的精神。
没有推拒的理由的,也许是习惯了顺从梦中人的姜雾海从姜秋月的手中接过其中一根钓竿,而后者找了个地方坐下,将钓竿架好,然后向他招手示意他也过去。
他依言在姜秋月身边坐下,发现这是个非常舒适的姿势。草地在身下微微弯曲,形成一个自然的弧度,仿佛是专为让人坐下休息而设计的。
姜秋月摸出鱼饵递给姜雾海,笑着说:“虽然都是第一次,但我们也要试试看嘛。”
湖面上的雾气已经消散了很多,能见度明显提高,甚至可以看到远处的湖岸线。湖水平静,被雾气遮盖的阳光偶尔穿透云层,洒落在湖面上,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姜秋月不太熟练地抛出鱼饵,钓竿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鱼饵落入水中,溅起浅浅的涟漪。
姜雾海慢慢地将鱼饵挂在钓竿的钩子上,学着姜秋月的姿态抛竿。
姜雾海没钓过鱼,只在沿着瑙茵河行走路过时有时会看到老大爷信然垂钓。而出生于荆棘禁地的姜秋月应该也不具有钓鱼这一悠闲运动的概念。在恶意肆虐的地方生活,可是不会仁慈到给你优哉游哉的时间的。
思绪有些飘忽的姜雾海兀的一怔,才反应过来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姜秋月只是他潜意识的投影,她的一切都和真正的姜秋月没有关系。她当然知道如何钓鱼。
“钓鱼需要专心和耐心,雾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