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守拙先是一怔,而后一把甩开黎央白皙的娇手,似乎很是抗拒。而他也无法解释这股尤然心生的抗拒到底是因为什么,毕竟在陈守拙的意识里,有些事就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相似。自己虽道不清其中利害,但心下却知不可为。
黎央心下有些失望,但并未表现出来,反而忿忿嚷道:“本姑娘让你占便宜了你还不乐意!谁稀得呀!”
陈守拙不知怎么解释,也没有解释的欲望,只说了句跟着,便自顾自朝着南边走去了。
黎央自然知道陈守拙在领路,收拾了心情后,又满面浅笑地跟了上去。
陈守拙领着黎央来到一间成衣铺前,扫了眼遍身苗族打扮又银光闪闪的黎央,沉声道:“你自己去挑,银晃晃的……惹眼。”
陈守拙说罢,从怀里缓缓掏出钱袋丢给黎央,而后心无旁骛地挑了个靠近店铺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整个人倚在墙边,拉下斗笠遮住眉目,像是在歇息。
黎央翻了翻白眼,看着头顶洋洋洒洒写着:瑶台月下的牌匾,迈着细碎的小步子走入店门。
成衣铺占地并不大,长宽大概有个十五步左右,所以可以一眼看清店中的景致。
只见掌台的是个貌美丰腴的女子,脸上抹着胭脂,举手投足间都可见其端庄文雅,而女子旁边,还有个不与人腰齐的小丫头。
没见过什么世面又童言无忌的小丫头,一见着满身苗族服饰的黎央走入,就瞪大了眼睛,两只娇滴滴的小手急着扯住身旁女子的衣摆摇动着,轻声道:“娘,这个姐姐是神仙嘛!怎么五颜六色的呀?”
女子俯身轻声说了些什么,又满面歉意的朝着黎央道歉道:“孩子家的,不懂事儿......”
黎央边笑着边挥挥手,示意无妨,趁着女人安顿小丫头的时间,在成衣铺里转了转,又时不时抓起一两件衣服摩挲着材质。
安顿好小丫头后,女子便从后头搭着手朝黎央走来,笑问道:“店中可有中意的衣裳?”
“你......推荐一下?”黎央略显尴尬道。
依托父亲的缘故,从小在族中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黎央,从不用自己挑衣裳,只需翘着腿都有人送来。也因此,“初出茅庐”的她在许多事上都显得迟钝。更何况这是她第一次踏足苗疆十万大山以外的地方,对于众多世俗琐事,算得上是“不谙世事”。
“您看这个,这是......”女子抓起一件又一件衣服,细细为黎央掰持着,阵阵名稠丝缎的雅称听得黎央是一阵云里雾云。
在女子的倾心推荐下,黎央最后随手挑了件的男子样式的素色冬袍,上头还绣着白鹤儿立足的模样。而袍子也正巧不大不小,刚好能盖住黎央身上惹眼的苗族服饰。
黎央坐在铜镜前,缓缓摘下了头上的银冠,披散着三千青丝,眼神迷离,没多少心思道:“这个可否先行放在这儿,待过几日再来取?”
女子欲言又止的踌躇神色被黎央尽收眼底,蓦然开口道:“不白放,不白放,这里还有些铜子可以给你,但是一定要看好它。”
女子嗯了一声,从黎央手中接过银冠,将之暂且放在柜台上,而后又从柜台上取来一根木簪,为披头散发的黎央挽起发丝,簪了个云状的高髻发饰。
黎央笑意盎然,看着铜镜里一身中原扮相的自己,一连眨了数次眼,摆了好几个俏皮动作,满意地道了声谢谢。
黎央支起身子,在柜台处结了帐款,欣然步入铺外。
“阿嚏!”黎央哆嗦着身子,来到陈守拙旁一脚踢醒了他。
“喂。走了。”
陈守拙对于黎央的新打扮没什么看法,甚是淡漠,只手扶回斗笠,支地起身后,又自顾自地走在前头带路。
在陈守拙的带路下,不知不觉间二人又来到清风楼前。清风楼内,茶客们七嘴八舌依然尚在。只是早前唾沫横飞的说书人已经走了,兴许是赚足了钱,正闭着眼惬意的醉倒在哪儿个姑娘的温容乡里呢!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历尽五代十国仓促间更迭的清风楼,打着广庇天下寒士的旗号,是不少往来长安之人心中的上乘落脚地。
不过掌柜的,却向来只卖茶水,不售酒水。
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还是一窝蜂的往里钻。
或许是清风楼掌柜生性温良,容易收揽人心,又或许是因为掌柜夫人的倾城容颜,谁都想跑来一睹真容,又或许是因为说书匠陈弃文的一字一句,一扇一袍能牵动人心吧。
但总归是这三人撑起了清风楼,虽然谈不上日进斗金,但日子过得还算比较舒坦。
陈守拙和黎央又挑了先前坐着的地儿坐了回去,黎央双手端着茶水,仿佛若有所思,陈守拙眼神平淡,盯着唐刀一言不发。
“姓陈的,干嘛又回这里?”黎央探过脑袋狐疑道。
“半夜而合,鷄鸣而散,才是鬼市。”
“意思是时间还没到?”黎央问道。
陈守拙点头嗯了一声,又一本正经道:“宵禁依旧森严,晚上少不了上房揭瓦,你……”
“嘻嘻,月黑风高杀人夜嘛,我懂得。”黎央坏笑道。
……
(时至李唐倾覆四十载,大宣建国一十三年余,诸事悉照旧制,略有小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