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谋是最难使用出来的谋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而且,还往往需要有大义作背书,否则一般人是用不出阳谋的。
论钦陵还是年轻,还是在经历得少了。
虽然识文断字,虽然熟读经义,虽然略通周礼,但他还修习得不够,不像狄怀英、高以适这样能从科举考试脱颖而出,又因出身不足而在官场之中蹉跎许久之人这样,懂得把握时机去使用阳谋。
用且不会用,遑论破之乎?
想要破解这个阳谋,他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迂回一下,服个软,然后等事情的影响消弭下去,再找个机会或是报复,或是“讨要个说法”什么的……
他毕竟是李异府保释出来的,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别说高以适、狄怀英这样的小官,就是此时在场的郭祭酒、曾经的中书令,也得给现在这位中书令一个面子。
然而,论钦陵此时的表现,完美体现了他那沿袭三代蕃国国主的“大论”之子的该有跋扈,他竟然腾地站起来,勃然作色地想要与在场之人论论“礼仪”。
“郭祭酒,您来的正好,我正好想问问,你们大周古之圣贤有云: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个竖子……”
他恶狠狠地指向端坐于其前面的赵无咎,说道:“……他刚刚侮辱了我,那是不是就可以说,我的武士可以为我杀了他?这可是圣贤之言!
更何况,我的‘桂本’武士只是拔了刀,而没有真的动手砍杀这个竖子,他们两个小小官吏何敢冤枉我等!”
“放肆!”
还没等郭祭酒说话,礼部的承议郎高以适就开口了,他大袖一挥,指着论钦陵道:“国子学内,槐林之侧,何敢咆哮师长!”
大理寺衙门的狄怀英则更偏向凡事都要找证据,证于是问向周围的一些大周学子,知道了赵无咎和论钦陵起争执的缘由。
而这理由也让他感到有些啼笑皆非,只是因为一句“你食不食用油饼”,结果就弄得如此剑拔弩张,这可真是……
他无奈地看向了那赵无咎,狄怀英突然发觉好像每次遇到这个小兄弟,他总能跟着遇到一些奇葩事,第一次是那城门惊马,第二次则是在丰都市和康国人起了冲突,而这第三次居然是一个“油饼”引起来的。
而那遭到高以适喝问的论钦陵,似乎是真的不把这个小官放在眼里,他只是盯着郭元朗郭祭酒道:“还请祭酒为吾解惑!”
郭元朗沉了一口气,说道:“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这句话的意思是,即便是勇气和正直,如果没有‘礼’的约束,那也会导致混乱和恶果。更何况,动辄拔刀杀人,这可并非我大周之礼仪,你已经在国子学入学了,难道这都不清楚?”
“哼!”
论钦陵自然是知道郭祭酒那番话的意思,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来戏谑他,就连他蕃国的国主,也得对其恭恭敬敬——对他不敬,那就是不敬他的父亲,那蕃国国主不想坐的位置,有的是其他人想要做。
“你们周人口上讲的‘礼’,又非恒礼,天下万国,各有其礼。
在我蕃国,不要说以下犯上,不分尊卑了,就算这个竖子碰到我的影子,那我也可以命人刖其足,剜其眼,拔其舌!
你个竖子,幸亏生在大周,否则就连你的父母亲朋都得被我做成——”
他的这番暴论,顿时点燃了明德堂内众多大周学子的怒气,再加上有师长在场,许多人于是不再像之前那般怒目而视,用眼神杀人,而是开始使用言语攻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