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又一个的影子从水渠里站起来,总共有五十余人,人皆以恶鬼面具覆面。不过,看他们的头发和肤色,这些人里既有汉儿,也有胡人。
五人为一火,设火长;十火为一队,有两名队正负责带队。
论钦陵侧身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审慎地观其形态举止,心中不由得大为震悚。
“这恐怕并非那僧人阴养死士,而是一支真正的戎旅,他是怎么将其藏在洛京城里的……以及,这些人之前到底是在哪里募来的?”
作为蕃国大论之子,他的眼界自然非同凡俗,很快就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之前,他因那“大阿爷”的引荐,这才结识了那罗祢婆寐地这个异僧。
第一次见面时,论钦陵刚开始还以为这僧人不守清规戒律,在白日就敢引诱良家,行那苟且勾当。
谁想到,等他走进到僧房精舍,却发现那里压根就没有第二个人。
而且,那罗祢婆寐的房间简朴异常,看起来最值钱的东西也仅仅一尊袅袅生烟的丹炉。
怪就怪在这个丹炉上面。
一个和尚,摆弄道士炼丹的丹炉,这无疑引起了论钦陵的好奇。
而那罗祢婆寐早就料到这位蕃国大论之子的反应,当着他的面,掀开了那尊丹炉。
刹那间,幽香扑鼻,一颗颗如鹌鹑卵大小的红汞流丹呈现在了论钦陵的眼前。
与此同时,娇嗔声充盈了论钦陵等人的耳膜,黏腻的丹香在其眼前形成了一具具曼妙的身姿,宛如天女般的宫娥,走马灯似地在他们眼前一闪而逝,令其目不暇接。
就在论钦陵等人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就要不由得呈现出各种无状之举的时候,那罗祢婆寐就又将那丹炉的盖子重新阖上了。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受想行识 亦复如是。”
那罗祢婆寐,一个天竺僧人,用字正腔圆的大周正音念出了经文,压下了论钦陵等人的欲识。
其人皆惊骇莫名,连声赞颂佛法广大,却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天竺僧念的经文之中,偷偷调整了次序。
应该是“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在前,而不是先就断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因为佛陀的觉悟法是要先学习“观空”,正确观空之后,继而方可修持“住空”,最后期冀能达到“无我无空”的大觉悟、大智慧、大清静。
而那罗祢婆寐打乱次序,则好比是先射箭再画靶子。他是以欲念构象出“空”的具象,强行认定这就是“空”,然后再强行解释是为什么是“空”——纯纯就是在颠倒因果,念的也是伪经。
然而,觉悟者少,愚痴者多,此乃世间常情。
纵然论钦陵是蕃国大论之子,眼界比一般人高出不少,可也就是那么回事而已。